片刻後,夥計睜眼醒來,茫然環視四周,不明白為什麼一覺醒來,自己睡的大通鋪怎麼多了那麼多人。
“單個取的速度就是這樣。”戲一折聳聳肩,沖邊上人道:“這裡看上去有幾百人,要想快一點,那就進入夢境,找到核心夢蠱收服或摧毀。”
“核心夢蠱有人操控嗎?”葉酌不大懂蠱師的那一套,隻是憑傳聞,知道這一類修士手段奇詭,極是難纏。
“這種小場面沒必要,況且蝶戀花金丹期以上的蠱師都身殒,剩下的沒這本事。”戲一折挑眉,露出一副要搞事的躍躍欲試表情,“如何,一起去探探這夢境?”
熟悉的感覺籠罩心頭,青稚雅有種直覺,這個戲一折自己一定認識。
葉酌猶自遲疑,青稚雅已開口,“走吧,老葉幫我瞭陣。”
兩人對了一下眼神,葉酌明白了她的意思,在不确定這戲一折是敵是友的情況下,須留一人在外守護,但她仍有些擔憂,“你的傷······”
青稚雅粲然一笑,“咱劍修又不是隻有在最好的狀态下才敢動手。”
葉酌恍然大悟,“對,大不了你突破一下嘛。”
見她們把危難中突破說的像吃飯喝水一般容易,旁觀人失去表達的欲望。
天才了不起哦。
“怎麼進入夢境?”青稚雅擡頭問高出她半個頭的大美人。
“拉住我的手。”戲一折主動牽起她的手,釋放自己的靈力,青稚雅隻覺一個晃神,周圍場景變換,已然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這是一間竹門半敞的吊腳小樓,青稚雅四周張望,發現屋内空空隻有她一人,伸手欲摸劍柄,卻摸了個空。
她不由一驚,然而運動靈力,感應到劍靈仍在,稍稍放下些心,隻是這夢境好生古怪,這身體比之自己的弱了好多。
青稚雅走出小樓想在外面打探一下消息,沒走兩步,便見一豆蔻年華的姑娘沖她招呼,“阿花,你醒啦,快些來,仙師大人來鎮上挑弟子了,你要是被選上,就不用擔心家裡生計啦。”
青稚雅木讷地點點頭,她沒走過正式的門派招收流程,進宗門後憑借卓絕天賦與不辍勤勉,沒用多少時間便從外門弟子殺進真傳席位,自然不知凡人對修真人士的天然濾鏡,好像有資格修練就進了仙鄉了,從此一片坦途。
但是被測出靈根隻是踏入修仙的門檻啊,靈根決定下限,天賦、努力、運氣等一系列複雜的因素決定上限。
青稚雅被豆蔻姑娘拉着走向一處,那姑娘邊走邊絮叨,可見是興奮非常,她說着幻想着修仙者的風光,幻想着擺脫平凡現狀後的精彩人生。
青稚雅聽着她的憧憬,思緒不由回到了還是凡人時的自己,那時的她不愛說話,身體不如其他兄弟姐妹健壯,在家中國五個孩子中也不打眼,時常呆在一個小角落,拿把小刀刻木雕,隻等年齡到了随便嫁了。
那時的她對未來沒有什麼期待,也遠沒眼前的姑娘對生活充滿了熱情,做工、結婚、生子、給丈夫家做工,一生的日子好像能望到頭,再遠一點的,她頂多想到,到了夫家可能不如自己家自在,可能不會有大段的時間躺在草地上看雲,或者可以邊雕刻木雕邊放空思緒。
她對約束自己做一個賢妻良母沒有任何興趣,也理解不了村裡人對把孩子培養成秀才或者修仙者的狂熱,但她好像也沒有逃離這一切去一個陌生村鎮獨自生活的勇氣,于是便渾渾噩噩一直在一個小村莊的小角落長大。
直到有一天,一個魔修逃到了他們村子,展開了血祭,她的父母兄弟還有好多村裡人都死于這場災禍,即将被推下血坑的青稚雅在倒下去的時候被一道流光托住,那一刻,她見到了生命中的光。
原來,可以有人活得這麼風光霁月,好像彙集了世上所有的溫柔,平和又令人安心。
那一刻的青稚雅怔然落淚,她無法用言語表述自己的心境,隻是想,原來,女子可以活成這樣,原來,生命可以迸發出這樣的光芒。
絕佳的靈根被發覺,水雲憶陪她處理完親人後事,帶人回了太微垣,知道她在家裡隻有乳名,還幫忙起了個正式的名字。
村姑還是那個村姑,但是好像有了自己的夢想,至少,她明白了自己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過什麼樣的生活,如何去面對接下來生命的每一天。
最終,一塊凡鐵在千錘百煉中打磨出蘊含劍靈的靈劍,一個木讷笨拙的姑娘,堅持枯燥孤寂的修行和風吹雨打的曆練,成為道心堅定的修士。
青稚雅被姑娘拉到一片空地,那裡已經有許多孩子了,有認識她們的已經喊開了,“小草,阿花,快來!”
旁邊的小草應了一聲,“狗子,大牛,你們到的這麼早啊。”
兩個半大的小子撓撓頭,嘿嘿笑着,大牛吸吸鼻子:“狗子半夜睡不着,天剛擦亮就拉俺出來了,冷死個人。”
狗子笑嘻嘻去推搡大牛,“你敢說你睡得着,也不知道咱們村有幾個能被選上,選上了就是大造化。”
小草用力點頭,對未來充滿希望,“仙師說選上的人要帶到東域的仙山上,我還沒去過那麼遠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東域那邊不打仗,就算成不了仙人,成為仆役也能賺許多銀子,到時候在東域買大房子,把爹娘爺奶都接過去過好日子!”
不隻他們,滿屋子的小家夥叽叽喳喳,臉上都洋溢着對未來生活的向往。
青稚雅沉默着,看到了所謂的仙師,挑選走的孩子有去做“仙人弟子”的,有去做仆役的,但無一例外,都是容貌極好的。
沒被選上的孩子萬分失望,選上的孩子安慰小夥伴,等有本事了介紹他們到東域做活兒,大家一起過好日子。
青稚雅被激動的小草抓住衣襟,小姑娘哭的稀裡嘩啦,“太好了,我們可以一起去東域了!太好了,我終于被選上了!”
青稚雅拍了拍她的背,擡頭看到“仙師”們無悲喜的面容,其中一人注意到她的視線,回以一和善微笑。
明明陽光正好,她卻忽覺背後一冷,周遭的歡聲笑語虛幻得好似泡沫,一滴水珠落在矮她半個頭的小草手背上,小草擡頭,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阿花,你也開心哭了啊。”
青稚雅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應該慶祝的畫面,她卻感受到了巨大的悲哀,難過的情緒毫無邏輯地湧上,直至視線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