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歸老闆開始渾身發顫,好像被毒蛇盯上的無助小動物,内心瘋狂叫嚣着逃離,然而腿早已軟得動彈不得。
他不自覺屏住呼吸,卻在那雙潋滟眸子下無處遁形,極緻的壓力下,恍惚聽到來自遠方的空靈聲音問了什麼。
身體本能告訴他,隻要誠實回答,就能擺脫危險,隻要說出來知道的就好,不需要額外付出什麼,說出來,就安全了。
當歸老闆雙目發直,嘴巴一張一合,機械地開口,“買家不露臉,交易渠道也很隐秘,但有一次在酒樓喝酒,我認出了隔壁人的聲音,那個每次和我接頭的居然是花家大總管,花家是畫師世家,我猜測那些顔料被送到了那裡。”
說完,他意識開始掙紮,緩緩恢複清醒,待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後,臉色一片煞白,哀求地看向青稚雅和小君,“這隻是我的猜測,誰也沒敢告訴,求求你們,不要告訴别人是我說的,他們會殺了我的,真的會殺了我的。”
小君後退一步,望向臉色也變得難看的青稚雅,環視了四周,目光落在一尊造型奇特的雕像上,說是奇特是因為一般的雕像多少有點佛性,但這一尊一眼看去就充滿了邪惡氣息。
小君狀似無意地歎道:“沒想到老闆這般黑心的人,也拜神佛啊。”
他聲音不大,但在這密閉空間卻傳達得清清楚楚,青稚雅目光也不自覺随着他的話語看去,這一瞧,便察覺出了問題。
小小一尊雕像,竟蘊含了信仰之力,隐晦的不詳氣息籠罩在雕像四周,那感覺······像極了宸昭王地陵中,那奇怪陣法運轉時散發的氣息。
青稚雅腦中思緒電轉,惡靈、信仰、召喚,她蓦然睜大了眼睛。
召喚魔仙!當時那個惡靈竟然是在召喚魔仙!
如果真的有上界神仙要降臨此界,不可能是真身莅臨,下等位面承接不住上神的威壓,為了避免位面崩碎,神仙會投放身外化身進入小世界。
為了适應本土法則,化身剛降臨異界時實力低微,需要大量靈力補充,當時戰争惡靈以活人祭祀,但這根本杯水車薪,哪怕一萬個低階修士被獻祭,也不及一個靈族的力量精純。
靈族乃萬物之精,是天地寵兒,是上等的補品,而仙要麼以道飛升,要麼信仰飛升,所以······暗宗的目的竟然是要召喚魔仙嗎?
青稚雅覺得自己的思維從來沒有轉得這麼快過,她一把揪住當歸老闆的衣領,冷聲問道:“拜的是什麼神,神像誰給的?”
當歸老闆簡直要跪了,他前半輩子都沒這一晚過得自己,瞬間眼淚鼻涕飙了出來,“是财神爺啊,最近商行都拜這個财神爺,特别靈的,我沒騙你,谒金門、一斛珠、雨中花慢那些大商行都拜!随便一家雕刻店都有賣的,當然也可以私人訂制。”
三個都是詞牌名,青稚雅放開老闆的衣領,挑眉,“詳細說說。”
消息收集到位,谒金門和一斛珠是票券、期貨投資商,雨中花慢是傘行。
三者體量巨大,業界影響力廣泛,當然,最麻煩的還是斑斓暈患者背後買家。
這就不得不介紹一下世家豪族在重溟的地位了,天下四域,除去南域内部勢力割裂,其餘三域占據中心城池的都是該域霸主。
王室為保持最後的一份體面,封四城龍頭家族的族長為外姓王,代行天子權力。
而西域白虎城所盤踞的最大門閥便是花家,花家曆任族長承襲兌金王位。
花家是西域最會做生意的家族,是西域市場的幕後操盤人,是把觸手伸向全國貿易的巨擘,傳聞天下财富十分,花家獨占一半,其餘三域分餘下一半。
當年北域試圖武力吞并西域,結果最精銳的玄武軍團,折戟在西域、宸迦聯手之下,戰敗賠款整整賠了一甲子才賠付完。
青稚雅當即與老闆簽訂咒約書,禁止他繼續用斑斓暈患者生産顔料,剩餘人員暫時安置在他的藥廠繼續幹活,轉頭就敲響花醒的傳訊号。
花醒是青稚雅在一次下山任務中碰上的天市弟子,同為真傳,雙方打過幾次交道後便相熟了,她年齡比青稚雅小一些,是元嬰初期的畫修。
花家以畫入道,所繪之物可變為真實,且畫軸不損,畫中之靈可反複召喚。
修道修心,花家人的道心大概是金錢,所以花醒雖然小小年紀修到了元嬰,但在賺錢這個行當的進展也沒落下,用她自己的話說——賺的錢多了,心念就通達了,沒有精神内耗,突破自然就少了阻礙,跟青稚雅行善事修心有異曲同工之妙。
總體來說,青稚雅和花醒還是處得很愉快的,花醒也多次邀請她來西域做客。
青稚雅也想着總有機會去拜訪好友的,萬萬沒想到第一次做客,還是因為遇到涉及朋友家的案子。
不管怎麼說,先問問情況吧。
撥号前,青稚雅轉頭看向一路跟着她的小卷毛,微微眯起眼,冷不丁道:“說起來,小君,還未問過你全名呢?”
小君撓撓他毛茸茸的腦袋,青澀的臉上一派腼腆,“小生君一諾,一生隻為一人諾的一諾。”
青稚雅心道“果然”,她虛着眼,語氣古井無波,“小紅,是你吧?”
卷毛少年眨眨眼,笑容一瞬間變為小狐狸似的狡黠,“姐姐猜到啦。”
“少貧。”青稚雅翻了個白眼,手按上了撥号鍵。
“青青!”傳訊玉牌那頭少女嗓音活潑,像大團大團的棉花糖,又軟又甜。
青稚雅靠在一棵大樹下,一條腿屈起,滿是歉意地道:“抱歉這麼晚打擾你了,我現在在畢州,遇到了件事,想問問和你家有沒有關系。”
她把事情青後經過同花醒講了一遍,後者語氣嚴肅下來,“我幫你查查,對了,現在我在白虎城,要不要碰個面?”
青稚雅想了想,覺得有些事情面談比較方便,欣然應允,“好,我再帶個朋友來。”
結束通訊,她望向梅鬼華,“要麼是浣溪沙使了障眼法,要麼真的是花家,總之先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梅鬼華對她的處理思路沒有異議。
兩人立即啟程,坐上前往白虎城的靈舟。
白虎城,是青稚雅生平所見城池,奢華之最,雅号建在金子上的城邦,名不虛傳。
然而,等到了城中,青稚雅給花醒傳訊,約她出來一聚,消息卻遲遲得不到回複,疑惑之下又等了幾天,青稚雅找到她留下的地址,打算登門拜訪。
提着禮物到了門前,青稚雅驚訝地發現朱門大敞,門前獸車、軟轎絡繹不絕,找到附近一家煎餅鋪子,打探這是怎麼回事。
大娘笑得一臉慈祥,“嗐,這是十六房的次女要出閣了,這些個都是媒人。”
是花醒,花醒同青稚雅說過家中排行。
青稚雅隻覺得不可思議,前兩天還約着見面的姐妹,怎麼突然要議婚?
她直覺此事有蹊跷,但終究是好友家,不能像夜探當歸藥廠那般不請自來。
她将求助的目光看向身後的梅鬼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