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鬼華久久不能言語，說實話，雖然青稚雅做的有些事挺讓人震撼的，但他從沒料想過能親身體會。

多年僞裝竟被一個憨憨窺破，暴露出幾分真實，當真是從未體會過的心情。

設想過的不可置信、虐戀情深都沒有，對方很平靜地消化了所接受與分析出的信息，并厘清了自己的真正需求，以此為基礎指導行動。

真厲害啊，光這份心性與應對變故的能力，便遠超世間大多數人了。

梅鬼華很想應承下，然而張了張口，話到嘴邊又咽下。

不可以，他已經欺騙了她這麼多了，已經不想再騙下去了。

自從春衫淚地堀出來，心底一直有個聲音在說“你遲早會傷害她，你接近她的目的本就不純，長痛不如短痛，早點斷了對誰都好”，然而他遲遲無法下定決心。

如今看來，終于到分别的時候了嗎。

那種感覺太過溫暖，不知不覺便産生了依賴，她太溫暖了，太明媚了，對深陷黑暗的他有着緻命的吸引力。

他曾經想拉她入黑暗，讓她與他共沉淪；他曾以為殘酷是最好的保護色，能教會她在這個污濁的世界生存的法門；他曾堅信，想要什麼費盡手段去掠奪便好，如果失敗了也是實力不濟，怨不得旁人。

可那雙眸子太幹淨了啊，如果和他在一起的代價是那雙明眸的黯淡無光，那麼，在一切開始前便該掐斷這個苗頭。

趁我現在還能控制得住······就不要說這麼煽情的話了啊，不然我會真的忍不住。

愛上一個人會失控，會變得不像自己，精緻的利己主義者梅鬼華曾驚懼這份失控束縛住自己，以愛為囚，徹底背離他追尋自由的初衷。

可是真的愛上了，方知他真正恐懼的是傷害她，是她知道真相後的厭惡眼光，所以放手吧，放手是我最大的仁慈。

不知怎的，他想到了紙鸢——那個教他“得以其偏愛，傾盡平生慷慨”、那個最後的心願是死在薛桂冷手上、那個餘生困于傀儡殼下的驚才絕豔的密諜，那一刻，冷徹骨髓的驚顫籠罩了他。

他不會是紙鸢，青稚雅也不是薛桂冷，他不會讓他們走到那一步，所以，生來第一次，傀儡靈違背了自己的控制欲、掠奪欲，未消化的魔仙殘魂在體内叫嚣着占有她最重要的感情，僅剩的本體神智做出了違反本性的選擇。

該說再見了，可愛的姑娘，旅途很愉快，我該下車了。

願你往後，千山暮雪，海棠依舊，不為歲月驚擾，平添憂愁。

這一刻梅鬼華的感情好像抽空了一般，平靜得好像甲幺幺那會兒，不，是比誕生靈智時更為虛無的空洞，傀儡靈覺得自己的身體破了個大洞，呼呼漏風，是吞噬再多靈體、吸食再多情緒也填補不了的空虛。

一片沉默中，一道倩影緩緩靠近，梅鬼華率先撇過臉，随後瞳孔驟縮。

“沒打擾到你們吧。”薛桂冷端着一杯酒走近，有好地打招呼。

青稚雅怔了怔，颔首道：“薛老闆，好巧。”

她随即為兩人介紹，“這位是谒金門的薛桂冷老闆，這位是我的朋友君一諾，上次我說的蠱師朋友就是他。”

薛桂冷頗有些意外地看向梅鬼華，梅鬼華拱手，“久仰。”

她連忙回禮，“見過前輩。”

青稚雅眨眨眼，青稚雅诶了一聲，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你突破化神啦？”

她本就是化神，對于同階氣息強度不敏感，而薛桂冷身為元嬰修士，雖然梅鬼華收斂了身上靈壓，然而偶爾洩露出的一兩分還是叫她心驚不已。

梅鬼華微微一笑，雲淡風輕道：“前段日子養病，偶有所感，僥幸突破，隻是境界未穩，怕你擔心，便沒說。”

青稚雅聽聞後果真皺起了眉頭，她有些氣惱，“境界不穩還不好好閉關，跑出來瞎晃悠，回去後要安心修煉，固本培元，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梅鬼華連連告饒，好話說了一籮筐，最後半道遇上個天市子弟跟他打招呼，他借着這個機會溜了。

青稚雅看着他略顯倉皇的背影有些好笑，虛着眼道：“跑那麼快做什麼，我有那麼唠叨嗎？”

薛桂冷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青稚雅看看她，好笑道：“直說無妨，與薛老闆雖隻有一面之緣，但我想我們一定可以成為志同道合的好朋友的。”

既然都是反抗暗宗的，那就是同一個戰壕的戰友了，以後就是好姐妹。

薛桂冷吞吞吐吐道，“青前輩，你與那位君公子認識多久了。”

青稚雅拉着她到樹蔭底下的石凳坐下，“直接喊名字就行，我們嗎，挺久的了，他也是同道中人哦。”

說着她眨了眨眼，薛桂冷有些意外，沒想到這個隐隐透着血煞氣的魔道少年也就是反抗暗宗的成員，然而她心下更擔憂了。

“雖然這麼說有點交淺言深，但是依照我的一些經驗，阿青你最好還是······冷靜一點。”薛桂冷想了半天，憋出一個特别中性的詞，随後她有些抱歉地道，“剛剛我走過來時聽到了一點，就說一點自己的看法，僅僅是個人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