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隅納悶地看着面前的人,神醫不緊不慢地從錦囊中掏出疊好的字條,攤開到關隅面前向他展示。
他看着眼前的字據,無法相信上面寫的每一個字,“這分明不是我寫的。”
那字如此清秀,一看就不是他的筆迹。
“對啊,不是你寫的,可這手印是你的。”
“這是誰寫的?”
“這你就别管了。”
“那這手印又是何時摁上去的?”
“你的手下求我救你的時候。”
此話一出,他啞口無言。
她的的确确救了他一命,他誠然心存感激,可她要他的命又是出于什麼目的?她和這場暴亂之間又有何等聯系?
關隅不介意用最肮髒的心思去揣測。
一個平白無故出現的神秘女子,白紙黑字要他性命,換作任何人坐在他的位置上,都不敢放松戒備。
“不過我說,你到底做過什麼天大的好事,讓外面的百姓都心甘情願地為你赴湯蹈火?”
他微微眯起雙眼,眼神中閃爍着她不确定的信号,“你要知道這個做什麼?”
“好奇。”
“那他們都做了什麼?”
“這個嘛,你自己去問他們咯。”
顯然他不願意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她便插科打诨地将這個話題糊弄了過去。他不說,她自有旁的方法了解清楚。
她不明白的是,他的态度為何忽然急轉直下,就因為她說他欠自己一條命?
怕是事情遠遠沒有那麼簡單。
她越發好奇,他究竟是個什麼人。
關隅轉醒的消息一時之間傳遍了整個部落,老百姓們奔走相告,他所住的氈帳随即被圍得水洩不通。
迫于神醫的叮囑兼恐吓,他暫時還不能輕易下床走動,何百憂就隻能放老婆婆一人進來說話。
何百憂将她攙扶到關隅床前,看着面前的人又重新獲得生機的模樣,她忍不住流下了兩行熱淚。
“婆婆,您别哭,我這不是沒事了嗎?”
“關大人,這回要不是你,恐怕我這條老命早就不保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呐。你要是真出了什麼事,我便無顔活下去了。”
“這是哪裡的話?我救您隻是順手的事。”
“我一屆老妪,死不足惜。你乃千金之軀,萬萬要保重自身,以後絕不能再用自己的性命去冒險了。”
“關某謹記。”
關隅望着老婆婆,似有話在嘴邊,欲言又止。
“關大人有什麼話,就盡管問吧。”
“那我便直說了。神醫的事,究竟是怎麼回事?”此事他若不了解清楚,絕不可能安心。
老婆婆明白他的想法,将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交代給關隅,何百憂還不忘在一旁添油加醋,将情節補充完整。
聽完這一切,要說不感動,那是不可能的。
他的聲音難得有些不易察覺的顫抖,“你們竟為我做到如此地步,我實在是受之有愧。”
“大人,這些都是我們應該做的。您過往的恩情,我們無以為報,隻好盡些綿薄之力。”
“過往?什麼故事?我能聽嗎?”
先前神醫問及何百憂此事,他并非不願說,而是真不知情。隻是不想在她面前露了怯,才刻意裝出賣關子的樣子。
這回他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若是不告訴他,他隻怕是徹夜難眠。
那還是四年前所發生的故事。
當時薩吉剛繼承父親的位置沒多久,白蘭便遭遇了數十年來最嚴重的一次地震。
要說吐蕃,地勢險要,地震之事稀松平常,多數情況下都不會對大家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影響,因此所有人也就見怪不怪了。
而那次地震,卻将白蘭部落幾乎所有的住所和飼養的牲畜毀于一旦。
恰逢關隅第一次跟着大部隊前來吐蕃清查戶口,就遇上如此危險的情況,對他而言屬實是不小的考驗。
他本可以坐視不理,畢竟那不是他職責範圍之内的事。他卻趁着辦公事之餘,連夜幫着當地的百姓重新搭氈帳、找牛羊、找傷員、收拾駐地,甚至在餘震來臨之時,因為護着身邊的孩子而被壓斷了胳膊……
見他受了傷,與他同行的其他人員自發取代他的位置,幫起忙來。
可以說,若不是關隅,白蘭百姓的生活壓根不可能這麼快就恢複過來。更何況薩吉的位置還沒坐穩,就遇上民心動蕩,對白蘭的打擊才是更具毀滅性的。
在大都,人人都說宣政院心狠手辣、隻手遮天,殊不知在遙遠的吐蕃竟還藏着這般柔情。
老婆婆的故事讓何百憂得一愣一愣的。
他印象中的關隅,雖表面和善,心思卻頗為深沉,内心深處似乎總有一堵牆将人拒之門外。
此刻他隻想反省自己,看人還是過于淺薄片面,又或者是關隅太複雜,有着太多面,讓他始終無法看清他真正的模樣。
薩吉處理完手頭上的事,第一時間就趕來看望關隅,隻不過這回他不是一個人獨自前來的,身邊還跟着年輕模樣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