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芒和薩吉剛一打照面,兩人之間便是不用說的劍拔弩張。
松芒正欲坐下,屁股還沒沾上座位,心中又覺氣不過,整個人彈起來,拍着桌子就對着面前的人一通指責,“薩吉,你我都是敞亮之人,何必玩弄此等不入流的計謀?今日若不是看在副使大人的面子上,我絕不會同你在此浪費口舌!”
“你這人真是蠻不講理!是白蘭的百姓險些受傷,關大人還幾乎喪命,你一進門,二話不說就指着我的鼻子臭罵。你這是演的哪出?”
“你是說我賊喊捉賊不成?好啊,有本事你就把刺客帶上來,我們當面對質!”
“假惺惺。恐怕你早就料到有這一日,将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吧?”
“胡攪蠻纏!我若是安排了這一出,又何必與你決一死戰?”
“你的心思我可猜不準。做兩手準備說起來也合情合理。”
…………
二人争執不下,仿佛都是自己受盡了天大的委屈。
關隅事不關己似的坐在中間氣定神閑地喝茶,隻等兩人将心底的怒氣盡數發洩。
吵累了,也就消停了。
一番唇槍舌戰之後,薩吉和松芒決定暫時休戰,這才舍得在關隅一左一右坐了下來,口幹舌燥地猛往嘴裡灌茶,像是幾天幾夜未曾喝過水。
見他們沒力氣再繼續,關隅不緊不慢地放下茶杯,吩咐道:“把刺客帶上來吧。”
被關押的三人沒想到有朝一日竟還能重見天日。他們隻是不知曉,自己即将面對的,究竟是生的自由,還是死的宣判。
松芒借着充足的陽光仔細端詳跪着三人的長相,最後得出一個結論:不認識。
薩吉似是早已知曉他會這麼說,滿臉皆是不屑,隻差沒有當衆丢給他一個白眼。
關隅無動于衷,一副信了他的樣子,叫薩吉好不着急,“關老弟,你可别被他這個老奸巨猾的狐狸給騙了。他說不認識就不認識,那全天底下所有的事都由他一人說了算好了。”
關隅示意他稍安勿躁,“薩吉兄,你先别激動,不如聽聽他們是怎麼說的。”
薩吉揚着下巴,“帶頭的那個,就你,你說說你和你們贊普是怎麼商量着演這出戲的?”
松芒自然是能聽出他話裡的陰陽怪氣,但也懶得再和他無休無止地吵下去,硬生生忍着沒發作。
帶頭的刺客肉眼可見的比前些日子又消瘦了不少,用兩條胳膊支撐着身體。與其說是跪着,不如說幾乎是趴着地上,好像連一絲力氣都不複存在。
身後負責看管的士兵得到了關隅的授意,往那人嘴裡塞了半個白饅頭,又灌了碗涼水,吃喝下肚,他才仿佛重新活過來似的。
“現在可以說了?”關隅的尾音微微上揚,似是在詢問,又像是在威脅。
他沒有血色的臉上明明沒有任何情緒的起伏,可光是坐在那兒,就叫人感到窒息般恐懼。
“前些日子……幾個白蘭人闖進我們一直以來生活的地界……将我們的妻子和孩子都擄了去……還将我們趕出家門……我們哥幾個心中不快……才蓄意報複……隻是為了讨要一個說法……”勉強恢複了一成力氣,他的話仍然說得斷斷續續,聽得人心急。
松芒挺直腰闆,“你聽這一字一句,哪處與我們悉野有關?我看是你要故意栽贓陷害吧?如此倒打一耙,才好找個借口與我開戰。”
“你如何知曉那些肆意妄為之人乃我們白蘭人?說這話是要拿出憑據的,否則就是随意往我白蘭潑髒水。”
“他們動手時手臂上露出的紋樣分明就是白蘭的圖騰,我們幾雙眼睛瞧得可是清清楚楚。”
“是嗎?倘若他人刻意學着模仿我們的圖騰,又當如何說?”
“這不歸我管,咳咳。”他捂着胸口,臉上流露出極為痛苦的樣子,“我眼睛看見誰,我就來尋誰。”
“說的容易,報仇豈是信手拈來之事?若非蓄意謀劃,就憑你區區一普通人,如何能掀起這麼大水花?這赤焰魔蛇之毒可不是三天兩天就能輕易煉制而成的。”
“此乃我祖傳秘方,于我并非難事。”
“是啊,怎麼就偏偏選中你這個會制毒的人了呢?”
松芒皺眉看向薩吉,“什麼意思?”他話裡話外分明仍是将矛頭指向自己。
“此事絕非白蘭所為,其餘的,還需我多言嗎?若是順便能挑撥關兄同我之間的關系便是一箭雙雕了吧?”
“我們悉野之人向來敢作敢當,從不做這等偷雞摸狗之事。我看是你的計策被人拆穿,臉上挂不住吧。”
“松芒,你别太過分。”
“究竟是誰過分?”
“好啊,既然如此,不如去馬背上比個痛快,也算遂了你的心願。”
“比就比。”
…………
眼看雙方又要争執不下,關隅趕緊将這重新燃起的火苗掐滅在萌芽時,吩咐人把刺客帶了下去。
薩吉和松芒明白他有話要說,難得有默契地噤了聲。
“二位,既然此事并非白蘭和悉野所為,那你們認為會是誰做的?”
薩吉盯着他的臉片刻,腦海中的思路清晰起來,“你的意思是,有人刻意在中間挑撥我們之間的關系。”
“正有此意。”
“會是何人所為?何人能有如此沉的心思?”
“這還要問你們,最近是否與其他部落發生過矛盾?”
“當真沒有。白蘭原本就是小部落,得到大元庇佑,日子方能好過些,怎會想不開去挑起事端?”
松芒這會兒才聽明白兩人在說些什麼,拍着腦袋恍然大悟,“好啊好啊,原來是有人見不得我們好。”
“松芒兄,就你這反應速度,悉野到現在還沒被吞并也算是你的本事。”
“我懶得與你費口舌。”
“不知這幕後黑手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麼?”關隅的傷口還未完全恢複,同樣一個姿勢維持的時間久了便覺得有些不适。他雖強忍着,身體卻不會說謊,幾滴汗珠顆顆分明地從額頭上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