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緩聲道:“這二十年我賺的錢雖然不說能讓你以後享受榮華富貴,但是也能讓你平安度過餘生。别再我身上浪費錢了,你自己留着用吧。”
方淮澈側頭避開艾珍的手,語氣像是零度的冰水泛着寒意,“不用,那些錢我會直接捐了。你死了,我也不打算活了。等給你辦完後事兒,我就随便找個地方了斷自己。”
艾珍懷疑自己的耳朵也出了毛病,詢問道:“淮澈,你在說什麼?你還那麼年輕,你怎麼能說這種話?”
方淮澈的語調毫無波瀾,說出來的話卻刀刀紮向艾珍的心,“你是小三,我是小三生的私生子,我們兩個都應該遭天譴,我也沒有臉活下去。”
艾珍激動地拍床,“方淮澈,你敢!”
“我怎麼不敢,反正等你死了以後也沒有人能管我。”
“你!”
方淮澈知道自己的激将法已經差不多了,他軟下聲音,“媽,您看我也長大了,過去的事情也都已經過去了,以後您都是享福的生活,為什麼非要鑽牛角尖啊。公司答應我了,要是出道就給我一大筆錢。還有節目組的魏導演,我今天請假的時候他都說讓我早點回去繼續下一場比賽。您不用擔心錢,我一定會幫您治好病的。”
“可是……”
“媽,沒有那麼多的可是,您辛苦了二十年,以後就等着兒子孝順您吧。”
“小澈,媽媽這輩子有很多後悔的事情,但我從未後悔将你帶到這個世界。”
方淮澈将艾珍的貼到自己的臉上,他像隻小動物一般蹭了蹭媽媽的手掌。
總算是把艾珍哄好,給媽媽喂了幾口粥又看着人睡着,方淮澈就接到了醫生的電話。
“方先生,你上午做的檢測,結果已經出來了。”
方淮澈二話沒說,開心地跑去找醫生,臉上充滿了希冀,“檢測結果這麼快就出來了嗎,我和媽媽匹配上了嗎?”
桌子上擺着很多單子,可惜方淮澈不是學醫的,很多數據都看不懂,找了半天,他才在上邊找到他能看懂的三個大字。
不匹配。
“什麼?不匹配?不是說親屬之間匹配的概率會大一些嗎。”
醫生見過太多這種情況,解釋道:“父母和孩子之間的匹配度至少是百分之五十,但是并不能保證是百分之百匹配上。您母親艾女士是O型血,她的血型可以給其他的血型供腎,但是并不能接受除了O型血以外人的供腎。而您的血型是A型。”
兩三年前學過的高中生物的知識突然間冒出來,怪不得那麼快就出了結果,原來他在第一步就不匹配。
方淮澈嗤笑一聲。他那位生理學上的父親沒有養過他,卻給了他無法更改的血型和基因,讓他沒有辦法拯救自己的母親。
那個男人當初像是掃垃圾一樣把他們母子倆趕了出去,後來又在私下裡找過艾珍。他将所有的過錯都推到艾珍身上,說她勾引自己,還企圖用孩子逼宮。而後又換了一副嘴臉,提出讓她當他秘而不宣的情人,每個月給她一大筆錢。
艾珍不希望他的兒子是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她及時彌補過錯,并沒有答應這個條件。被拒絕的男人惱羞成怒地離開他們家,從此再也沒有出現在他們的世界中。
因為見到那個男人時他年齡還小,加上他當時又被男人的其他孩子欺負,所以腦海裡并不記得他父親的樣子,也并不知道對方到底是誰。隻知道艾珍為了警示自己,仍然讓他随了男人的姓。
姓方的人那麼多,方淮澈不可能一個一個查。上學統計父母信息時,方淮澈總會空着父親那一欄。有人問起來,他也直截了當地說他沒有爸爸。
父親這個角色在他的生命中就像是一個虛無的概念,沒有喜歡也沒有仇恨。而這一刻,他無比希望那位父親可以去往另一個世界。
也許是方淮澈的悲傷太過實質化,醫生說了些不該說的,“您的母親還有别的親人嗎,比如兄弟姐妹什麼的,表的堂的也有一定的幾率匹配上。”
方淮澈搖搖頭,他的姥姥姥爺在他中學的時候過世,除了他的母親外,也沒有任何其他的孩子。
“您母親的症狀還算好,這段時間持續做透析,不會有很大的問題。”
“我知道了。”方淮澈問:“如果我們要等其他腎源,大概要等多久?”
醫生搖搖頭,“情況不同,我們也無法給您更好的答案。”
“謝謝您,我知道了。”
方淮澈離開這裡,回到病房的時候艾珍已經睡覺。他看着昏睡中的母親,可以想到在他小時候,母親也是這樣看着他入睡。艾珍已經盡最大的可能給他好的生活,現在時候換他來照顧艾珍。
離開病房,方淮澈并沒有第一時間回到錄制場地。他坐在醫院的花園中,靜靜地發呆。水滴砸到他身上,本以為這是自己的淚水,卻發現是雨滴。夏天的雨來得快,剛剛還隻有幾滴砸到地上,很快就傾斜而下。
連天空都在為他感到難過嗎?方淮澈任由水滴打在身上,淚水混合着雨水從臉龐留下。渾身都已經濕透,有人好心地過來讓方淮澈趕緊去躲雨,但是因為他的無動于衷,那些人也隻當他是神經病,不再管。
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方淮澈希望這場雨可以帶走他的軟弱帶走他的猶豫不決,讓他成為一個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久到雨已經停了。不對,周圍還是有下雨的聲音,隻是他的頭頂沒有沒有雨了。方淮澈擡起頭,看到上面懸着一把黑色的傘,還有舉傘的人。
“方淮澈,你不怕淋感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