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兼程地趕了五天路,到上京的都城城門外的時候,天才剛蒙蒙亮。
清早的霧氣很重,裹在人身上涼浸浸的,向白的外衫在這一路上趕來已經被打濕了一大片。
城門還沒開,四周還是灰蒙蒙的一片,向白擡頭看去,可以看見城門樓上又幾個巡邏的兵士在來回走着。
南燈見無人開門,就走上前去,仰頭直接對着那幾個兵士叫喊起來,“快開城門!良王殿下奉旨回京!”
這麼連着叫嚷了好幾聲,那城樓上的人才有一兩個探下身子來向下張望。
林江早已點起了火把,看見上頭有人往下望,就把令牌放到了火把旁邊讓他們盡可能看得清楚些。
上面的人見了,急忙招呼身邊的人下去開城門。
城門一開,就見這幾個人騎着馬疾風似得穿過城門跑遠了。
這個時辰,東宮的正殿漆黑一片,旁邊的太子書房卻還亮着,隐隐可以看見些燭光。
院子裡站着一些守衛,霧氣遮掩之下看得并不真切、
在這靜谧之中,忽然一人急急忙忙地從外面跑了進來,到了書房門口卻又放緩了腳步,輕輕地推門進去了。
外面的近衛一點兒沒有反應,倒像是習慣了似的,隻聽得幾聲鳥叫,映着這高牆下的院子越發的安靜。
“殿下,良王回來了。”一人站在書桌前躬身回話。
聞言,向甯岩從桌子後擡起頭。
燭光映着人的臉龐,倒顯得向甯岩此時十分有精神,不像是一夜未睡的樣子。
“去哪裡了?”向甯岩合上手中的折子,起身站起。
“一進城門就騎着馬直奔良王府去了,身邊跟着的人是林江和南燈。”
從書桌後走出來,向甯岩整了整自己的衣裳,聽完這話,隻說,“你下去吧”。
見着人退下了,向甯岩吹滅了燈,推門出院子。
走了幾步,他仰頭看天。
天已漸漸地亮起來了。
東邊是一片碧青色,隐約有一些白光,霧還沒有散,走在院裡還是沁人的涼。
向甯岩在書房門口停了一會兒,不知在想什麼,随後就快步回了自己住的主殿。
剛用過早膳,就有人來通傳,良王殿下已經奉旨入宮了。
“現在人已經去了長春宮了”,青玉接了消息,就立馬趕進來告訴向甯岩。
聽了這話,隻見向甯岩緊走幾步就要出門,卻堪堪在二院門前面停住了,扶着門前的石欄,好像是在思索着什麼。
青玉小跑着跟上去,小心地看了看太子的臉色,心内疑惑,明明自從接到良王要請旨入京的消息時起,太子就很開心的。
雖說太後那邊病着,這麼說不大合适,但青玉跟着太子時間長了,那情形可是記得真真的。
當時聽到消息的太子雖仍舊是面容端肅,一旁的青玉卻看得很清楚,那眼角眉梢中都顯露出一股子歡喜。
更别說之後良王被允許入京,太子殿下更是吩咐了底下的人時刻打聽着消息,每日都來回禀那人到了哪裡。
今日一早得了人要到的消息,太子殿下竟生生等在書房一夜未睡,非等到人進了京的消息才回去略微休息了一會兒。
怎麼到了這馬上就能見到人的時候,反而停下了呢?
青玉琢磨着,用個不恰當的詞來形容,可能這就是近鄉情怯?
而這時的長春宮裡,向白正在外間坐着。
剛才太後身邊的宮人告訴向白說,太後現在經常睡不安穩,今早剛剛吃了藥睡下,向白來得正湊巧。
聽了這話的向白并沒有走,而是坐在外間等着,希望太後醒來之後就可以第一面見到他。
東嶺城那裡,向白留了一些親信在,甯侍從也守在王府裡。
過去的四年裡,向白帶着人好好整肅了一番東嶺城,現在城内已經是唯良王馬首是瞻,良王在城内的聲譽也很高。
甚至可以說,不管向白離城多久,隻要人沒死,城裡的風向就不會變。
回上京後,向白先回了萬府。
萬章身死,府内一片哀戚,大舅母明顯憔悴了許多。
萬冬也因傷重被送回了上京,如今也在萬府,但人已經昏迷了很久,至今未醒,情形不容樂觀。
萬成則是還被留在京郊的兵營,并不在府中。
向白在府中稍事休息,留下南燈幫着大舅母處理府中事物,就帶着林江就進了宮。
長春宮内,林江在外院的門口站着,向白在殿内的外間坐着。
等到晨間的涼意散去,樹影爬上窗前欄杆的時候,太後才醒來。
向白聽見聲響就站起了身,等到裡面通傳的時候,向白就加緊快走幾步撲到了太後床前。
太後倚在床邊,面上還帶着些剛剛睡醒的困倦。
向白看着眼前的人,細算起來,太後今年也才将将五十有三,如今鬓間竟有了不少白發,與四年前相比竟是大變了模樣,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洩了下去。
太後拉着向白說了會兒話,向白陪着太後說笑了一會兒,講了一些東嶺城的事情。
太後的精神看着是開心的,雖然多是聽向白說,自己并不多言語,但面上總是一幅慈愛模樣。
但看着如今行走間愈發神似萬方鳴的向白,太後心裡隐隐有些不安。
向白雖然長相更多是一種張揚的俊雅,但個人的風姿卻是像極了萬方鳴,自己的幾個哥哥都沒有向白這麼像,看着真是讓人心驚。
太後越看越遮掩不住憂愁,于是打起精神,屏退衆宮人,讓向白到跟前來,低聲問道,“小白,有人說過你很像你外祖父嗎?”
向白點點頭,太後一驚,急忙問道,“是誰?!”
向白答道,“是我姐姐”。
此話出口,太後眼見着就松了一口氣,伸手輕拍了一下向白的腦袋。
但随即太後就又拉住向白的手,說道,“其實也不是十分相像,長相也就是神似,主要是行坐之下,身形太像了。若是遠遠看去,怕是有人會以為是你年輕時的外祖父又回來了呢”。
說完這些,太後又自己恍惚了一下,歎道,“也可能是你母後我太想他了。”
這麼說着,太後的眼裡不由得蓄起了淚,輕聲說道,“小白,現在萬家的境況你也看到了,你如果想做什麼的話”。
話沒有說完,就被向白打斷,肯定道,“您會好起來的”。
太後張了張嘴,話沒出口,隻伸手把向白攬進懷裡,側身伏在向白耳邊,做擁抱樣,卻悄聲說道,“萬家親兵,見萬家人如見兵符”。
聞言,向白愕然,轉頭與太後對視。
卻見太後松開手,把向白推開,給向白整了整衣領,笑着道,“好好保重自己,回去吧。”
向白還想再問什麼,但殿外的宮人已經按着時辰進來服侍太後喝藥了。
于是向白也就隻好順勢起身退開,對着太後行完禮之後就離開了長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