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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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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中的滞留沒有出現,魏卻答得具體又坦然。

“很好。”稱贊很短,餘韻卻很長,太子道:“國子監那裡我已替你打過招呼,過完了年你就去報到。好好做,本宮從不虧待悉心用事之人。”

魏卻将一片衣擺捧在雙手的虎口處,改坐為跪道:“微臣謝殿下提攜之恩!但,臣懇請殿下收回成命!”

太子臉上的笑凝固了。他從來所見皆是鮮花着錦,烈火烹油的擁戴。除了碰見崔勃那樣莽直不化的纨绔,很少會被人這樣駁面子!可真到了怒火攻心的時候他反而又不會輕易發作,總執着地要先去探對方心底真實的想法,再設法将它逼出來,這一點倒是像極了他的父皇。

太子盯着魏卻:“為什麼?”

魏卻把頭更低下去,太子的心上臉上立刻被一股大失所望的肅殺之氣籠罩!他傾身向前,壓迫感随之冷撲了過來,他替魏卻說了答案:“你怕死?”

魏卻顫着吸了一口氣:“微臣隻怕像二叔一樣,‘出師未捷身先死。’”

這回答雖不是太子想聽的,卻是一句實話。太子壓住脾氣道:“魏明做成了他該做的事,何談出師未捷?”

魏卻:“可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魏明還沒有做到。”他忽然随着太子,不喊二叔了。

“什麼?”太子沉聲道。

魏卻的呼吸忽然變得沉重,隻見他突然擡起頭,視死如歸地說道:“看着殿下登基!”

現在就殺了他!

驚極而斥的話滾到了舌邊,太子望着魏卻竟敢直視自己的雙眼,不知為何卻說不出來。

魏卻抓緊機會道:“走進中樞的确讓魏明做成了很多事,但也為他招來太多的風雨,以至于他還沒有看見旭日東升就被那些風雨給撕碎了!” 一直以來都是古井無波的眼中湧現出深沉的悲傷,被魏卻艱難地咽下。

太子的語氣不禁緩和了一點,甚至還有些安撫的意味:“父皇登基的時候情勢還不穩定,他需要魏明為他遮擋一些風雨。現在壽王已故,本宮又有皇上這棵大樹庇佑,再沒有什麼風雨可以撕碎你了。”

魏卻苦笑了一下,仿佛太子犯下了什麼不可挽回的錯誤:“那等陛下龍馭賓天之後呢,殿下是否還能獨善其身?”魏卻道。

太子推開憑幾站起來!卻是滞了一下才喝道:“爾死罪!”

魏卻俯身拜下,緊閉雙眼。太子在他的面前急切地來回踱步,似要在滔天的驚懼和怒火中想出處置他的辦法來。

淩亂的氣息乍然停止!接下來是一陣長久的沉默,凝滞的,撕扯的,緊張的。如同猛獸在面前喘息……

太子轉過身,寬袖帶起了一陣風!一陣挾着馥郁的熏香,令人頭腦發暈的暖風。

“‘朝聞道,夕死可以’你要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光你要成一個屈死的人,就連本宮也要與你一起陪葬!”太子的聲音從高處射下。

魏卻睜開眼睛,仿佛聽到了從幾十裡之外的寺廟裡傳出的撞鐘聲,沉厚靜遠,把他心口那團鼓脹到極點的氣息全都撞散了,化成一片片金箔,拈着眼前火紅織金地毯上繡的牡丹花的花瓣在他眼前盛放。

魏卻強自順了一下氣息,答道:“朝中局勢波谲雲詭,強悍如崔氏,現在也要靠着聯姻來保障自身門第不墜。然周旋其中的不是隻有士族。情勢比人強,九五之尊也有許多無奈之處。難道殿下肯相信陛下不斷地給崔氏恩賞,拉攏士族的行為是出自心甘情願嗎?在審理魏明一事上,殿下苦勸陛下及早處置魏明,又親自去請商溫出面回護陛下的尊嚴。這樣做不僅是為了安撫天下士人之心,也是為了讓陛下放心。讓陛下相信殿下已經懂得與悍臣們周旋,并能夠從中取勢。而不是像從前一樣和朝臣們争鋒相對。那樣沒有結果,不會有結果。”

魏卻低着頭,他看不見太子的表情,但他逐漸相信,今天這關他算是安全度過了。

太子:“你冒這麼大的險做這些事,說這些話,到底是為什麼?擡起頭來,看着本宮說話!”

魏卻擡起了頭,望向太子的眼中還留着地毯倒映在他眼中的紅光:“魏家深受皇恩,世人都說魏明背主失德,微臣隻要他們看看魏家輔佐出來的君主是什麼樣的!”

太子瞳孔一震!肩膀慢慢地放下了。他退了兩步在憑幾前坐下,望着魏卻,心中感到了一絲慶幸!

“坐下吧。”太子倚上了憑幾。

燭火的光和香爐裡的香氣又開始流動了。

魏卻雙手撐地,四肢顯然十分的僵硬。但他起身的動作很平穩,顯出一番可堪托付的忍耐。太子道:“九五之尊亦有許多無奈之處。本宮剛才那樣問你,你是不是也很無奈?”

魏卻以一手指尖支地,彎腰道:“殿下謹慎一日,大越的香火就能多燃一日。燈火萬家,其中有魏家一盞。于公于私,微臣都隻有慶幸!”

太子笑了一下,像燕子抄水那麼輕,卻褪盡了寒意。

“剛才端王來找本宮,舉薦梁洪和梁桢随軍出征,你怎麼看?”太子姿态放松地倚着憑幾道。

魏卻維持着原來的姿勢,思維卻一點沒有滞後:“梁家炙手可熱,梁桢和梁休更深得陛下的寵信。太子身為儲君,理應和陛下一體同心。而且結交寒族對殿下也有好處。”

太子沒有回應。魏卻把手從地面撤回,直起腰,目光微垂着,更顯出一份莊重:“梁洪為人微臣不是很了解,但他深得梁休的信任。梁休謹慎老成,他能放心讓梁洪一人鎮守雲中,可見梁洪絕不是庸才。殿下帶這樣的人在身邊隻有好處。且此人由端王舉薦,将更加保險。”

太子:“梁洪便罷了。梁桢這些日子可一直都在東都養老呢!”

太子讨厭士族是公開的秘密,但他也不待見寒門,更看不起有一半胡人血統的梁桢。永平帝對梁桢的寵幸莫名其妙,這大概是太子和崔勃目前唯一能夠達成的共識。

魏卻輕輕陪笑,眼眸起落之間便想好了勸辭:“端王殿下光明正大,人盡其才。太子身為儲君,更加不會反落其後。”

太子的心中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舒暢!換成别人,隻會勸他慎言,三思。左不過是些得體的廢話!最後還不是把難題都丢給了他。太子道:“本宮已經答應端王了,隻是你在這裡,所以想聽聽你的想法。”他忽然像個小孩子,因為自己表現的好,就想向大人邀功讨獎。

“殿下英明,是臣失察了。”魏卻的眼底漾起了真心的笑意。

太子一直都是和煦的:“國子監你不想去就算了,暫且留在東宮,做一個詹事吧!這樣本宮想見你也容易些。”

魏卻拱手道:“是。”

思洛宮外的燭火并沒有想象中那麼明亮,海浪似的在宮殿外萦繞,飄蕩。

有人從夜色中走來,步履輕快。那人剛上了宮前的台階,值夜的侍衛便從兩邊向前圍聚,手中的戈整齊地向前一指!

那人腳步卻根本不停,單手撩開籠在身前的裘披,從腰帶上扯下了一塊腰牌,向前一亮!金燦燦的字在柔和的宮燈下振翅欲飛:骁騎營右副都指揮使!

楊宣的臉宮中無人不識。剛才隻是例行檢查,此時見他亮牌,侍衛們豈敢耽誤他的差事?紛紛急退到各自的位置上去。

楊宣推門而入,一腳踩在質地堅硬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落足無聲。

寬敞的外殿挂着重重錦幛,楊宣在錦幛之間穿行,半屏着呼息向内殿走去。

走着走着,楊宣覺得有點恍惚,盡頭的那一點點昏暗正在無限地放大。

他的手中仿佛多出了一盞孤燈,在夕照寺昏暗的巷口幽幽亮起。燈罩上沒有字,遠遠望去像一隻月白的流螢,往死牢的深處浮蕩着飛行。中途有模糊的人聲在走道上響起:“淩晨在供詞上簽字的時候已握不住筆。後來右仆射讓公人握着手才簽下了名字,在末尾處按了個指印,這才算完。”

接下來是一陣空蕩的腳步聲,在潮濕的石壁之間滴水似的濺落,拍響……

楊宣停下了腳步,站在内殿的門口,不輕不重地說道:“我要見皇上。”

小宦雙手交疊着垂在身前,輕聲道:“李公公正在裡面伺候着。翎騎稍後,奴婢進去問一聲。”

小宦将門推開一點,一陣熱氣從裡面跑出來,拂過楊宣凍得發紅的手背。小宦側身走進去,轉身将門合上。

今夜是除夕,街道上雖然寂靜無聲,東都每一戶人家的窗面上無不透出熱烈的喧嚣。楊宣一路急行,現在被動安靜下來,感覺靴子頂頭的位置被雪水浸濕了。此刻被思洛宮的地氣熱騰騰地一烘,那濕涼的感覺變得更加明顯。估算着,應該很快就能聽見相國寺裡傳來的新年鐘聲。

這時,小宦露出了清瘦的身影,立在門邊對楊宣道:“陛下請翎騎進去。”

楊宣将心一定,跨過了内殿的門檻。

“奴才楊宣,參見主上!”

隔着一點距離,楊宣在禦榻前單膝下跪。所有的紗帳此時完全垂落着,永平帝蟄伏在紗帳深處。即使楊宣擡頭,也不知他現在是何種姿勢,何樣的神态。

李灼站在紗帳外面,權當是皇帝的喉舌,他道:“見沒見着,是死是活,有無遺言,你明白回話。”

“是!”楊宣低着頭,聲音卻很清晰:“遵上谕,今日宴飲開始,奴才便去了夕照寺,也見到了魏明,魏明被關在死牢裡。奴才去的時候,牢房的牆角處放着一碗冷透的人參雞湯,表面有浮油,碗壁一圈潔淨無垢,應該是魏明還沒有用過。牢房裡沒有窗戶,魏明裹着棉被趴在幹草堆上。奴才檢查過,幹草和棉被都是幹淨的。牢裡雖然不通風,氣味卻也不是太渾濁,公良蘇應該沒有虐待過魏明。隻是魏明傷的太重,在奴才離開前,他已經咽氣了。”透露出魏明已死的消息後,楊宣不敢貿進,繼續低着頭跪在那裡。

李灼沒有容這段沉默持續太久,說道:“你是怎麼對他說的?他跟你說了什麼沒有?”

楊宣:“奴才見了魏明,對他說:‘今日處決已下,主上恩谕,不會株連大人的親族。女郎也在崔府裡好好的,請大人不要擔心。現在大人有任何話,盡可吩咐卑職,卑職會替大人轉呈給主上。’魏明趴在地上恭請聖安。但他傷勢過重,當時已無法發聲,視力受損也很嚴重。在奴才的手心裡寫了六個字,寫完便咽氣了。”楊宣又停下了。

李灼:“剛要你明白回話,寫了什麼就說!”他很少會露出這樣的厲色,楊宣也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好。這也提醒了他,永平帝此時的心情恐怕就如天上的烏雲,禁不起一點雷鳴的打擊。楊宣将另一條膝蓋也放下,雙手撐着地面恭敬地磕了下頭:“奴才懇請主上讓奴才将魏明的遺言寫下,呈給主上禦覽!”

李灼也轉過頭望向紗帳裡面,什麼也沒說,過了一會兒又轉了回來,徑直往殿室旁邊的書案走去。

因楊宣說了隻有三個詞,李灼便沒有拿墨硯,隻提起一隻被永平帝用舊的,舔飽了墨水的狼毫,還有張一頁書大小的宣紙向楊宣走來。

楊宣叩頭道:“謝主上!”他挺身用雙手接過了紙筆,将紙平鋪在大理石地面上,就這麼跪着,從上往下依次寫了三行,每行兩個字。李灼接過,身子弓着,頭微微低着,目光卻越過了紙張的下緣,落在地面上。他掀開一道道紗簾,在最深處喚了聲:“主上。”

紗簾後十分安靜,楊宣甚至覺得永平帝根本沒有從李灼的手中接過那張紙,因此更加緊張地跪等着。

“還說了什麼沒有?”依舊是李灼的聲音。

楊宣:“回主上,沒有了。”

李灼隔着紗簾對他道:“退下吧!”

楊宣磕了一個頭:“奴才告退!”

出了承天門,四顧望去都是通紅的燈籠,懸挂在被夜空壓下的一條條厚雪之下。

楊宣今天不用當值,因為沒有成家,所以還往骁騎營的方向走。沒走多遠,他忽然停下了腳步。又過了一會兒,一道沉厚的,悠遠的鐘聲在他的身後響起。楊宣轉頭,一顆星垂直向上,在夜空中轟然綻放!紅光照亮了他的臉。

“念!”永平帝側卧在禦塌上,右手支頭,閉眼說道。

李灼目光倒是落到了實處,可看一眼那張紙,便沒了動靜。

永平帝等了一會兒沒聽見聲音,緩緩地掀開眼皮,正好望着站在他面前李灼,漠然道:“你也怕?”

李灼一手托着紙,一手撩開衣擺跪下,眼睛向上誠望着永平帝:“回主上,奴婢在主上的身邊,什麼也不用怕。奴婢隻擔心傳錯了魏大人的意思,誤了主上的要事!”

永平帝沉默片刻,将擔在腿上的左手向李灼的方向一攤。李灼趕緊起身,走過去從下面握住,然後在永平帝的手心裡細細地劃了六個字。基本每劃完兩個,李灼都會稍微停一下,不僅因為楊宣将這六個字組成了三組詞,李灼每滑完兩個字,也都在為這兩個字心驚:壽辜、卻忠、倒崔。

李灼雖然退回去,身子微弓着,精神卻完全集中在前面的永平帝身上。隻恐他有什麼不好的反應。

永平帝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明天一早你去東宮傳旨,不要讓那個魏卻去國子監了。先讓他留在太子府,告訴太子,等有合适的位置再說。”

李灼:“是。”

永平帝又囑咐了一句:“别讓别人看見。”

“是。”李灼弓身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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