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沒回答我，來這裡看什麼？”天驚墨站在她面前，擋住了身後的月光，逆光之下看不清他的臉，隻能聽見他聲音似今晚月色般柔和。花見月喘着氣：“這裡原本是個賭場，還是地勝天帶我來的呢，不知怎地就關了。”

“哦？你還挺可惜的？”花見月斜楞他一眼，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除了上京少主，誰還可以下令關掉，要是靖州天師府有心早就關了。”玄雕見花見月不追了，又慢悠悠的飛回來，停在天驚墨肩上。

“你是睹物思情了?”花見月不解，擡頭望着他，陰影中看不清天驚墨的臉色，他接着說道：“我聽時令說，今日嘉裕郡主給你送了湯飲？有何滋味？”

花見月心下一緊，自然知道他是故意的，輕哼一聲，冷聲道：“自然是無福消遣。”天驚墨沉默半晌，疑問道：“難道你在青州城從未聽聞過？”青州城尋骨士衆多，她又愛湊熱鬧，不該在她意料之外。

她自然早就聽說過，可聽說和親眼見到又是兩碼子事。

花見月往身後一靠，不知是今晚月色擾人心緒，還是先前兩盞清酒幹洌，她隻覺得冗雜思緒想要一個出口，混沌之中想要看到一絲光亮。

“三百年前，是你們上京天師府發現妖骨之力可以加固妖界封印，是不是也沒想到，今日妖骨，不光可以用作滋補入藥，還可以鑲嵌在钗環之上，果真耀眼奪目，差點亮瞎了我的眼。那是你們人族淩駕于妖族之上的尊榮和驕傲，是你們這些皇親貴胄彰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我一介無名小妖，自然是沒有這個好命消受。”

天驚墨聽出她話裡話外的哀怨，沉默不語，隻等着她繼續說。花見月斜眼打量他一眼，就算站在這昏暗陋巷之中，也擋不住他渾身的貴氣，他可是天師府的少主，呵。

“我也是運氣好，雖然不會妖術自保，但偏巧有一雙尋妖骨的慧眼，才勉強過了幾年逍遙日子，若是我沒有這個本領，早就是少主你的劍下鬼了吧？”花見月長舒口氣，這些話她早就想說，憋在心裡久了，弄得她心煩意亂，今日趁機索性一股氣說出來，倒是暢快。

巷中微風穿過，夾雜着天驚墨那一聲淡淡的不會吹到花見月紅暈未散的臉上。

她心頭一顫，自嘲笑道：“說什麼若是尋到妖王骨，便可以封印妖界，天下清平。這天下是你們的天下，自然清平？就像這靖州城内小小的賭坊，是不是上京早已司空見慣，不過也都是消遣的玩意罷了，若是有命煉得妖丹，幾百年後又是一副好妖骨，倒也還是有些價值的，妖族性命，呵呵，不值一提。”

花見月眼眶微酸，不在意的抹了一把，深呼吸口氣：“可是他們又做錯了什麼，生而為妖就是錯了？東奔西逃四處躲藏，到最後還是免不了這種命運，我想問問少主你，若是尋到妖王骨，當着可以回到妖界嗎？那你告訴我妖界在哪？在那半幅妖王骨的封印之下？還是在你們天師的口中？若真是有妖界，當初斬殺妖王之後，何必大開殺戒。”

她仰起頭，眼眶發紅直視天驚墨：“你說這世間這麼大，怎麼就容不下我們?”

他知道上京什麼樣，也知道天師府對待妖物什麼樣，正是因為他都知道，才沒有辦法反駁她。他是天師，天師自有天師的使命和職責，他不能以天師的立場來看待這些責問，他也沒辦法站在她的角度感同身受。

天驚墨俯下身來，看着她眼角緩緩流下兩行清淚。好似心尖被撩動一瞬，細細麻麻的異樣感覺傳遍全身，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擦拭她眼角的淚痕，手卻懸在耳邊，遲遲不能靠近。

他聽見天師府供奉的斬妖劍傳來的陣陣翁鳴，聽見無數天師一聲聲恭敬喚他少主，聽見天尊十年如一日不變的嚴厲斥責，聽見他身為上京天師府少主的枷鎖峥峥作響。

沉默許久，他還是收回懸空在她耳邊的手。擡手喚來玄雕，拿下他爪下抓住的鎖魂玦：“此玦乃是天師府法器，我已經煉化能适應你的身體。”說着拿起鎖魂玦放在花見月手上，她隻發覺到掌中傳來溫潤質感，還沒等她看清，轉瞬之間，掌上之物竟化為一股水墨，沿着她的手腕慢慢往裡鑽進去，瞬間一股鑽心的疼痛襲來，花見月忍不住大叫一聲，立時抓住天驚墨還沒來得及收回的手，天驚墨微微一愣，輕聲道：“忍一忍，還要等等。”花見月不明所以，“等什麼？”話剛說完，就見鑽進手腕之中的鎖魂玦在皮肉之下翻滾纏繞，引得花見月一陣鬼哭狼嚎，抓住天驚墨的手也越發用力，五指之下，皆是抓痕。天驚墨反手握住她的手，心中稍定。

等到鎖魂玦不再湧動，花見月這才停止哀嚎，便看見手腕之上透過皮肉，隐隐可見裡面青白的鎖魂玦，好似帶上無形的玉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