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景安正式冷戰後，他以為兩人的關系已經接近冰點。

和錢鋒他們意外相遇，出手幫忙不過是想要一個發洩的出口，他根本不關心誰是誰。

陸觀玉平靜地喝下一杯杯酒，喉嚨和胃痛的要命也面不改色。

身邊好多人，好吵。

他的眼裡沒有阿耀，沒有錢鋒，沒有張琪琪，沒有這裡的任何人。

他看着酒液，在玻璃杯裡透亮地晃。

真難喝，陸觀玉想。

手上動作卻沒有停，很快，他赢了。

可是對方不服氣，還要比，陸觀玉坐下來，笑着，“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

他甯願永遠沉浸在這種混沌的狀态，那樣也不會感受到痛苦了。

這一瓶比剛剛的更加濃烈，陸觀玉仍舊沒什麼表情，他不停吞咽着刺喉的液體，餘光卻發現了景安。

是她。

他不會認錯。

如死水平靜的心海翻湧起來，皺了眉，迅速喝完，在一群人的哄鬧聲中追了出去。

有人在後面喊，他沒有在意，他一直盯着那個遠去的身影。唐玉一邊走一邊整理着頭發，衣領，擦手，指尖劃過冰涼的耳墜，他看見她停在一個夾角。

把衣服給她披上，她轉身之際，他竟然緊張的不敢動。

和錢鋒他們說了什麼他也記不清了，全部身心都被放在了她身上。

她的臉怎麼那麼紅？

“擡頭。”他說。

景安卻飛快躲開，說他的手燙。

燙嗎？他暗自捏了捏。

沒感覺。

送她離開的路上，她不停問着問題。該怎麼回答呢？唐玉不知道，他無法回答。

所以又冷漠的将她送走。

出租車的尾燈消失在眼前，夜風那麼冷，他又開始擔心，她一個人，出事了怎麼辦？

胃部的刺痛終于迫使他跌倒，唐玉發現了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劃過那一個個尚未接通就挂斷的電話，他不禁回想起逃離那棟房子後的每時每刻，都在忍不住想要聽見她的聲音。

可是他不敢。

回到家的第一天晚上，從她在門外猶豫，到撞到床腳，所有的動作，神态，盡收眼底。

她在關心他。

唐玉強忍着發抖的手，不去看她，不去聽她。

他讓她走。

他不懂自己當時在想什麼，就像他現在不懂自己為什麼在收不到她的回信後瘋狂往家裡趕。

給黑客發了消息，定位那輛出租車，車輛行駛的路線是正确的，他還是擔心。

強忍着劇痛回家後，發現她已經睡着了。唐玉終于放松心神，卻也立馬痛暈過去。

痛苦催生了夢魇，他好像看見陸遠時那張肮髒下賤的臉，他下意識惡狠狠地揪住對方。

“陸遠時，就算我死，你也不會知道遺産的任何信息！”

胃部瘋狂的刺痛，像無數尖利的刀刃在戳，他渾身濕透，像隻蝦米蜷縮着，他似乎看見了景安。

可是很快，他又被紅色的夢魇吞沒，這一次他徹底與海水為伴，無論怎麼呼喊怎麼掙紮，永遠也抓不住想要保護的人。

身影遠去，他墜落，他哭泣。

“我不會抛棄你。”

“唐玉，我不會抛棄你。”

如此堅定，如此鄭重。

他看見那雙淡褐色的眼睛，看見她眼裡的欣喜，他看着她的唇。

胸口有什麼在鼓動，身體的本能驅使着唐玉，他想吻她，他想要确認這一切是真實存在的，并不是一個虛假的幻夢。

臉側一痛。

“你瘋了？”他聽見她說。

我到底在做什麼？

我到底做了什麼？

我為何要這樣做？

對，我是瘋了。

或許陸遠時說的沒錯，我就是瘋子，神經病。

唐玉開始笑，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嘔吐，這一刻，他恨不得從此閉上眼睛，再也不要醒來。

可是他沒有，他想要擋住自己的臉，他不要景安看見自己這麼狼狽，好不容易才整理幹淨的衣服，全弄髒了。

好髒。

在醫院醒來時，唐玉許久沒有說出一句話。

“媽，不要讓景安來這裡。”他啞着嗓子輕聲道。

從電腦前擡起頭的女人眼神複雜，唐玉還沒能理解，她就已經點點頭，聲音有些沉重。

“知道了。”

在醫院的這些天，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和靈魂分開，身體如死水灘在病床，靈魂卻自由地飛回家裡。

從護士口中得知有人想要來看他時，唐玉的靈魂才落進體内。

他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問：“是...怎麼樣的人呢？”

護士給他弄好吊針，搖頭，“不知道呢，是我同事随口提了一下，好像...是個女孩吧？”

“這樣啊....”

得知過年幾天家裡隻有景安一個人，跨年夜，唐玉擅自回到家裡，他穿着早就準備好的新衣服，清理的幹幹淨淨的，坐在她身邊。

他關了燈，關掉聲音。

電視上的節目眼花缭亂，他靜靜看着，其實那些畫面完全沒有進入眼裡。

睡着的人一動，他就知道她馬上要醒了。

倒數時，他在腦海裡演練要用怎麼樣的語氣對她說新年快樂。演練了無數遍，最後出口的，卻是他慣常對待外人的語氣和表情。

“新年快樂。”

電視裡無聲炸開了煙花，景安的眼睛在閃爍，低沉，她斂下眼皮，沒有看他。

“新年快樂。”

.........

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房間裡的，唐玉關上門，松開捏的死死的拳頭，他捂着心口，長長地呼氣。

第二天，大年初一。

是他的生日，也是母親姜瓷的忌日。

自從回到淮甯，唐星竹就幫忙将她的墓地遷了過來。墓地經常有人打掃，過去後沒什麼要做的，陸觀玉就在這裡坐了一整天。

一座座石碑之外，環繞着茂密的叢林，盡管是冬天，風景也很好。

“媽媽，我今天十九歲了。”

“離比你大又近了一年。”

“如果說，我騙你自己過得很好，你會覺得開心嗎？”他撚着一根雜草，轉動，沒什麼表情，眼睛卻紅紅的。

“我确實過得不開心，但有時候又挺開心的，畢竟我還活得好好的。”

唐玉想起那個暑假，清澈的溪水和碧綠的樹，“那個時候我就很開心。”

“再給你說一件事，你不要生氣啊。”

“前段時間我去試着抽了煙，又喝了酒，我也總算知道這些東西為什麼會被推崇，沉迷其中時确實可以暫時忘記煩惱，忘記痛苦....”

“可我不喜歡。”

“我不會去做這些了。”

“我不會去沉溺虛假的安甯，從現在開始，我一定好好過後面的人生。”

“我向你保證，媽媽。”

唐玉打算的很好，他整理好自己這段時間的瘋狂，他回歸校園，準備考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