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孔雀擺着漂亮的長尾到處顯擺,漸漸走到蕭夕朝前頭,又被草叢裡莫名的蝈蝈聲吸引過去,湊在一起啄來啄去。
吉公公瞧它兩個有趣,“公子跟這鳥兒有緣,怕是晔京頭一個養孔雀遛彎子的人啊!”
晔京總共兩對孔雀,百禽館的人死活養不好,被蕭夕朝一逗一喂,比說人話的八哥還聽話,誰看了不得稱奇。
蕭夕朝被他這話逗笑了,想到自己身邊跟着兩隻花鳥到處晃,場面确實前所未有。
許是看他郁郁太久,景诏豪氣的說:“改次出門就把它們帶上,張開屏護你左右,多威風啊。”
“那我莫不是鳥人轉世?”
靜了一會兒後,吉公公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音。
他幾個字幾個字往外蹦,生生把景诏說服了,張開手臂一把摟在他腰上,有悶悶的笑聲傳出來:“下次讓你去朝堂上跟那群老禦史辯駁,定能替本宮大殺四方。”
蕭夕朝很不自然的想推開他,可手勁不夠,吉公公又插一句:“可有人治殿下了。”
他跟着景诏多年,上朝下朝議事論理,景诏也是一點點練出來的口舌,尤其近幾年積威甚重,蕭夕朝還是第一個敢這樣跟太子講話的人。
哪怕和太子從小長到大的伴讀,在太子面前也要收斂三分,更别說那一群乖覺的手足。
景诏聽他說了反而不以為惱,調情般的語氣問他:“想治本宮嗎?”
“不敢。”蕭夕朝微微後仰,避開他的接近。
“本宮喜歡你,你有什麼不敢的。”
景诏說完一句便放開他,旁邊跟了人,蕭夕朝很是抗拒親近,他也不勉強。
不遠處兩隻孔雀好像逮住了什麼東西,你來我往的争奪着。
景诏好奇心驅使,上前去看挖到了什麼寶貝,他毫不顧忌太子威嚴,拉着蕭夕朝一起觀察兩隻孔雀,想虎口奪食。
他蹲下來輕聲哄騙碧蕭:“找到什麼寶貝了,拿來給主子瞧瞧。”
碧蕭扭頭,不認這個假冒的主子。
蕭夕朝心裡一開心,幾天的食沒白喂。
他正欲上前展示自己的地位時,林苑牆邊閃過一片淡黃衣角,是宮女服制,瞧着甚是眼熟。
轉頭看時,吉公公已經跟到景诏那邊去了,相栀相渝也伸長了脖子想看孔雀。
蕭夕朝說“看看它倆在做什麼,别讓碧蕭啄了人。”相栀立馬拉上相渝跑去湊熱鬧。
支開人後,蕭夕朝摘了腰間的玉佩握在手裡,走近院牆。
幾步的距離,他已經看清了躲着的人是誰。
胡齡的侍女阿柳緊緊捂着嘴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那雙眼睛裡充滿了驚恐和不敢置信。
對上蕭夕朝的目光時,她害怕的瑟瑟發抖,隻能小幅度的搖着頭。
蕭夕朝身後不遠處就是太子他們,他面上毫無波瀾,兩人互相發現了對方的秘密,短時間内心照不宣的達成了某種協議。
阿柳還在無聲的懇求他點頭。
“噓”蕭夕朝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唇間,他淡然的眼神讓阿柳心驚,幾乎要跪下。
他開始無聲的一步步往後退去,退到看不見阿柳的位置時停下。
背在身後的手一揚,翡翠玉佩掉進了荷塘裡,撲通一聲。
景诏一聽見聲音立馬回頭,蕭夕朝還好好的站在荷塘邊,就是背着手眉頭皺的老高。
“我玉佩掉下去了。”生氣中又夾雜了一點點委屈。
景诏大步走過去說:“還管什麼玉佩,你沒掉下去就好。”眼見蕭夕朝肯定是個不折不扣的旱鴨子,景诏拉着他往旁邊離遠些。
蕭夕朝默不作聲,随他拉去了亭子邊上。
院牆後的人想必已經離開,他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氣,問道:“碧蕭逮了什麼東西玩?”
景诏撇撇嘴:“不知道哪裡叼了個蛐蛐,死活不肯松口,還在那玩弄呢!”
玩弄這個詞用在碧蕭身上很恰當,恰當到蕭夕朝不知道下一句接什麼好。
兩個鳥祖宗盡興後,自己邁開步子回了徽玉園,也不等後面的主子。
蕭夕朝不高興了,嘴裡嘟哝道“忘主”,然後快步跟上去,非要走他們前頭。
他們回到徽玉園用完晚膳時,胡齡才剛從皇後宮裡出來。
剛剛陪皇後娘娘研磨練字時,不小心污了袖口,阿柳去取新的衣裳,快半個時辰還沒回來。
胡齡隻能在來儀宮裡等着,皇後為人和善,拿了最簡單的衣飾出來,要胡齡先換上。
可她哪敢穿皇後的衣裳,大周皇室服制依品級而分,穿了走出宮門被人認出來,少不得許多麻煩。
胡齡婉拒了皇後的好意,隻說等自己侍女回來再更衣。
阿柳帶着她的衣服到來儀宮時,神色明顯不對,透露着惶惶不安。
主仆二人離開來儀宮,胡齡搭在阿柳手上,才發現她手背一片冰涼。
她問:“出什麼事兒了,取個衣服要那麼長時間?”
阿柳心口一緊,想到蕭夕朝離開前的一眼和他豎在唇邊的手指。
“沒什麼事兒,奴婢回去的時候,遇見了太子殿下。”
胡齡腳步一停:“殿下回來了?”
阿柳點頭。
“早知便不在皇後娘娘宮裡呆那麼久了。”若早點回到東宮,也許還能跟太子共進晚膳,她奇怪的看向阿柳:“遇見太子殿下你慌張什麼?”
“奴婢…不小心沖撞了殿下,還好殿下寬宏大度,放了奴婢一馬。”阿柳拿了太子出來說事,隻字不提在□□看見的另一個人。
“殿下素來不計較小事,你也不必惶恐。”
太子來新梨園的時候不多,但左右那麼多侍奉的,都說太子殿下寬厚待人,而且阿柳是她貼身婢女,太子還不至于為一點小事問責。
聽了她的寬慰,阿柳半點沒有輕松的感覺,勉強笑了笑,“托了公主的福,殿下愛敬公主。”
這話一出,反倒她自己愣了。
怪不得。
怪不得太子明明不喜歡胡齡公主,卻依然以禮相待,賞賜也是東宮裡頭獨一份。
阿柳曾經還沾沾自喜,覺得太子遲早有一天會拜倒在公主的石榴裙下。
但她方才模模糊糊聽見太子說話的聲音,是她和胡齡從沒見過的溫柔和耐心,打趣似的一句“喜歡你”,說得如此動人心弦。
四公子穿着煙雲一樣的錦緞,色冠霜華,遠遠望去,風姿之出衆更勝西陵時萬千。
阿柳沒見過那麼美麗的衣裳,也沒見過孔雀長什麼樣子,她和公主皆是來自西陵的井底之蛙。
她心想,太子或許永遠也不會喜歡上胡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