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夕朝沒有立即去質問太子,那樣會暴露翠濛,他耐心的等了幾天,并找到吉公公幫忙辦一件事。
吉公公聽完大驚失色,連說不合規矩。
蕭夕朝一改以往的軟和态度,一定要吉公公把東西給他帶來。
如此是壞了宮内的規矩,吉公公甚是為難,隻說盡力為他辦到。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吉公公不敢越過太子,事先去給太子捎了話。
誰知太子竟然點頭應許。
幾日後的夜晚,徽玉園響過三更天。
院子裡擺了一張簡簡單單的素案,幾許貢品火燭。在凄冷月色下跪着的是蕭夕朝,他衣着雪白,往銅盆裡丢入紙錢。
為人私祭,卻沒有立下牌位。
庭中冷風穿過,凍得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吉公公上前為蕭夕朝披上鬥篷,又被他推開,隻能歎息搖頭。
景诏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蕭夕朝。
無比的冰冷刺目,他們連日的争執和冷戰耗光此前攢下的所有溫情,相見都已黯然。
景诏靠近他,他卡住蕭夕朝的肩膀,用鬥篷緊緊裹住他。
“隻這一次,宮中夜祭是忌諱。”他隻能忍這一次,多了也不行。
“忌諱嗎?”蕭夕朝反問他:“我心中有愧,不還一二總是夜不能寐。”
“本宮寬恕了西陵其他人,誰敢來夢中叨擾你?”景诏說。
“殿下以為呢?”
他語氣聽在景诏耳朵裡充滿了譏諷,景诏一下站起來和蕭夕朝對視,“西陵事已了結,本宮沒有牽連任何人,你有什麼不滿要用這樣的态度面對本宮!”
“蕭雲籌呢?殿下忘了他嗎?”蕭夕朝提醒他,西陵還死了一個無辜之人。
景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胸腔中猶如烈火烹油,啪的打落蕭夕朝手中紙錢,暴怒道:“蕭雲籌!又是蕭雲籌!我放過西陵所有人不夠,你還是惦記他一個死人,他自己畏罪自裁,你找我要什麼緣由!”
“殿下!”
蕭夕朝彎腰拾起一張張雪白的紙錢,投入火盆,而後直視景诏憤怒的目光:“你敢指天發誓,蕭雲籌是畏罪自裁!你敢拿你的皇位和聲譽發誓,他不是你殺的嗎?!”
景诏頓時愣住,不是因為心虛,而是因為蕭夕朝不顧一切的質問,好像回到了瓊林那天。
他心底裂開一條大縫,無數風刀霜劍吹進來凝結血肉。某個瞬間,他後悔殺了蕭雲籌,他讓一個死人成了蕭夕朝心中不可磨滅的月光。
夜晚一片死寂,景诏不準備反駁。
他的沉默給了蕭夕朝緻命一擊,蕭夕朝顫聲問:“為什麼……”
——為什麼要殺無辜之人?為什麼讓蕭雲籌身負罵名死去?
“為什麼?”景诏仿佛聽到了一件極荒謬的事情,忍不住笑出了聲:“你該問你自己為什麼,你和蕭雲籌是什麼關系,要為他一次次來中傷我!我就活該受你的蒙騙,相信你們真的是兄弟之情?蕭夕朝,你演的可真像啊!你敢指天發誓嗎,發誓你和蕭雲籌沒有兄弟以外的任何關系?!”
蕭夕朝臉色慘白,身形不穩的一晃,“你拿走了我交給使節的信對不對?”
景诏拿出壓在袖口的信封,把那信紙徐徐展開,上面的字他幾乎能背下來,“桂花載酒,少年同遊,舊日事過難再追,望君前程似錦,功—不—唐—捐!”
最後幾個字落下,蕭夕朝絕望的閉上眼睛跪坐在地上。
一念之差,他不是對蕭雲籌舊情難忘,他隻是想勸蕭雲籌放下,莫再自苦。
“你騙的我好苦啊,夕朝。”景诏走過去,把信紙甩在他臉上。
“我原來真的想要忘記的,我可以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跟你好好的在一起的。可你呢?夕朝,你放下了嗎?”
他指尖點向蕭夕朝心髒的位置:“你為他欺騙忤逆我,甚至不惜獻身于我。既然如此,你當初為什麼要來晔京?你為什麼不留在西陵一輩子不出來。”
景诏轉身不再看他,
“過去罪責在我,蕭雲籌是無辜的……他真的是無辜的。”
景诏面色涼薄的一笑:“他不無辜,本宮殺的就是曾經強迫你和觊觎你的人,本宮何錯之有。”
“你是……什麼時候懷疑我的?”蕭夕朝不認為景诏會空穴來風的就去攔了自己的信件,一定有什麼地方讓他發現了端倪。
“什麼時候?”
景诏回想到蕭夕朝給胡齡探病的那一天。
胡齡早在他人處知道了自己和蕭夕朝的關系,景诏擔心胡齡是裝病,借此令蕭夕朝難堪,所以讓暗衛随身看護,防止胡齡言語過激傷及蕭夕朝。
萬萬沒想到的是,胡齡吐露出一個秘密。
他在内閣聽着暗衛禀報,氣的砸了一桌的東西,連着好一段時間不想去看蕭夕朝。景诏需要冷靜下來,重新問自己是否可以接受他的謊言。
景诏搖擺不定,在溫暖的謊言和殘酷的真實中徘徊。
後來的一個夜晚,蕭夕朝抱着他說不要難過。景诏沒有說謊,在那一刻,他準備放過蕭雲籌的。
可蕭夕朝關心則亂,被龐隽和胡齡的事捆住手腳,沒有注意到太子的異常,成了被動的人,慌亂之下還藏起了西境密報。
“千不該萬不該,是你心裡有他才害了他。”
景诏轉身不看蕭夕朝支離破碎的神情。
“你該殺的人是我!”
景诏聽到身後傳來聲嘶力竭的話語,他擡頭向天,遏制住眼眶的酸澀,緩了一下,“回去好好睡一覺,忘了蕭雲籌,也忘了西陵,本宮可以當一切沒有發生過。”
蕭夕朝哀莫大于心死,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麼,讓太子以為兩人還能重頭來過。
“我忘不掉,你也忘不掉,剩下的時間,你我不過是互相折磨。”
“那就互相折磨。”
景诏喊了吉公公來,讓他帶蕭夕朝回去休息,近來少出門走動。
言外之意,是變相的軟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