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咋沒見有哪戶人家願意把女兒嫁給我,趙媒婆,你可别在這裡胡說。”劉屠夫說的是事實,自己雖然手藝好,但鎮上沒有人願意這門親事,哪怕是再落魄的“怪老頭”也不願意給他介紹這門親。
此刻的怪老頭還在讨粥,突然間打了一個噴嚏,之後說了一句“活閻王”。
最後,趙媒婆的勸說沒有成功,隻有那些“一根筋”的人擠破頭腦前去鬧新婚。劉屠戶拒絕的理由很簡單,說是今晚要去給去世三年的老母親還魂。
三年守孝期還是比較重要的,對于一些偏遠或者是傳統地區的家族來說,守孝三年可以算得上是家族一件大事。那種祖傳家譜的封建禮教更是對這件事情“大辦”,上到祭祀儀式,下到宴請賓客。
趙媒婆也不好再說什麼,鎮子上的人大多數不去的原因也是因為這件事。明天是中元節,今晚大多數逝世的親人或者是朋友都會在今晚選擇還魂。
閻王殿那邊給出的解釋是:中元節是鬼界需要慶祝的節日,不管等級大小和地位高低都要參加慶祝儀式。齊聚一堂,載歌載舞。這讓黃河使者的差夫也不好交差,這倒是難為了孟婆在奈何橋的苦等。
需要還魂的人數太多,害怕明天出現不聽話的小鬼逃回人間,帶回來陽壽折損陰氣。所以中元節前一晚算是一個好時節,就算有小鬼回到人間,那也是在夜間。帶回來的必定是人間怨氣最重的陰壽,而那些本該還魂的的靈魂也在今晚能得到安息。
東口李家選這樣的日子嫁女,也不知道是在折誰的陽壽,在糟踐誰。那一心圖錢的趙媒婆安的什麼心,讓把小娃娃帶去。說得好聽識趣湊熱鬧,鬼都知道你葫蘆裡面賣得什麼藥:用小孩子的陽壽換那折人的陰壽。早年間白榆鎮就有傳聞,小孩子的陽剛之氣是最重的,五六歲的孩童尤甚。每次還魂日那些“孤魂”最先近的是老者和幼兒的身。兩者占據了生命端的邊緣,生命環節最薄弱,容易“鬼近身”。
街道上的人家站在兩旁,讓出中間的大道好讓迎親隊伍可以經過。有擺在街邊的鋪子也因此撤掉了原本的生意攤,從拐角處走進來一批人。衆人着急探頭張望,本想看看“在中元節前一天出嫁的新娘子”長什麼樣子。
等來的卻是李家的幾個差夫,也不知是因為今天是小姐出嫁的日子,這幾人臉上全部挂着笑意。住在白榆鎮的人家都知道,東口李家和西口端木家向來不和。什麼事情兩家都喜歡唱反調,尤其是在姻親這件事情上,兩家都想搶在另一家前頭。
李家選這麼個日子送女也是跟這件事情有很大的關系,李家老爺在本月初就聽到了關于一些端木家有意要結親的謠言,這才着急替女兒籌辦婚事。
“你們說,這李老爺子這麼着急嫁女是不是想要搶在端木家前面把事辦了?”擠在人群裡多少不免提問。
“我看就是,這東西兩口誰不知道兩家關系不和。”
“那這日子選的太不吉利了。”站在前排的婦女補充到。
“哎,他想嫁女,我們還能攔住不成。”
李家的幾個差夫走到那兩三人面前站定,從口袋裡面掏出喜糖分發給衆人:“今日我家小姐結親,希望大家都來捧場或者是湊個熱鬧。”
黃鼠狼給雞拜年,不懷好意。
剛才那幾位爛嚼舌根子的面面相觑,一時間都不再說話。相視一眼收下差夫遞過來的喜糖,之後淹沒在人群中看熱鬧去了。
中午時分,街道上的人愈發多,酒樓客賓席有人從裡面打開窗戶。站在屋台前觀看這一場好戲,阿鬥和爺爺被擠在人群中。他仔細護着手裡的小玩意,剛才夫差上來分發喜糖,小孩們都蜂擁而至,害得他把物件甩了出去。他不顧向前的翻找,半蹲在地上找尋丢失的愛物。
幸好,銅鏡沒有摔碎。
可憐的是,左肢被淘氣孩童的布鞋踩地扭曲。
阿鬥撿起它時,嘗試着扳回。可是從後面擠上來的孩子撞上了他的胳膊肘,本來不用力的勁頭卻賦予外力,輕輕一碰左肢掉落在地上。拿到喜糖的幾個孩童又返回來,将那掉落的左肢踩了好幾腳。
阿鬥很傷心。
他厭惡那些孩子,想要找他們理論,剛邁開腳步,站在大道上的李家差夫大喊了一句“良辰吉時,普天同慶。怨鬼厲魂,繞道轉正”。
說罷,一頂紅轎子進入了視野。送親的隊伍人數不多,算上趙媒婆攏共才七人有餘。擡轎有四位夫差,後面舉牌的有雙。最基本的樂器演奏都沒有,更别說走在最前面的“娘家人”送親。一般在大戶人家,家中有女兒出嫁,迎親隊伍的最前面都是家中的長子或者是嫡子作為代表送女,這也是最需要的一個禮俗。但東口李家在送女卻沒有親家撐腰,看熱鬧的又開始瞎讨論。
有人說這是李家的次女,反向最大的說是李老爺在外面的“私生女”,這在白榆鎮可是要被連帶祖宗拖家帶口的嘲諷。
至于我們的李老爺,躲在自家宅子裡面不敢會見親朋客友。李家大門緊閉,早上派出去的媒婆說教也隻是一個說辭,根本就沒有準備酒席,前去湊熱鬧更是荒謬之談。
阿鬥把左肢撿起來塞進上衣口袋裡面,一隻手搭到離他最近的孩童肩膀上,一個拳頭把人砸在地上“這是我求了好久才得到的,你憑什麼?”小孩子年齡小,手下的力道用盡。兩全下去,那孩童鼻子就留血了,剩下的孩子大聲呼喊。
“怪老頭”聽見聲音,拉起孫子就往另一邊跑去。婚轎走近了,聽見外面嘈雜的聲音,“新娘”掀開轎簾看了一眼。媒婆看見簾子拉動,在整張臉部沒有出來之前站在轎子前面替她在遮擋。
“新婦在未進入婆家之前不可露面,小姐,這是我們白榆鎮的規矩。”
“記下了,謝謝阿婆。”
阿鬥回頭看了過去,呆目着眼神問了怪老頭一個奇怪的問題“爺爺,新娘是穿紅衣還是白衣?”兩人穿梭在人群中回答問題“肯定是紅衣,紅衣喜慶,寓意吉祥。”
“那為什麼轎子上的新娘穿得是白衣?白衣有什麼彩頭嗎?”
老者也不走了,看了一眼喜轎“阿鬥,不要說你看見的是白衣。”
喜,紅衣慶,魂,白衣見。百鬼還魂,焚迹赴泉。
沒有人知道轎子被擡往什麼地方,隻見七人向西口走去。路上的石頭也不曾被絆住腳,轎夫嘴裡默念着“見魂,中元,擡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