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十二月份,翼州城中世家王家的老夫人過八十大壽。
外面朝廷剿匪軍和各地守軍被造反的叛軍打的雞飛狗跳,朝廷氣質詭異安靜如雞。城裡,各家富戶剛因為追殺仙尊弟子被仙尊撸了一片腦袋,整個十一月全城都凄凄慘慘哭哭啼啼,還不敢哭太大聲怕仙尊覺得晦氣,也是連街道上都充斥着扭曲的怨氣。
就連卓映秋都覺得在這種陰陽怪氣的社交恐怖氣氛裡,老太太辦八十大壽還邀請她有點太抽象了。
她好奇,她就問,新城邀請的她,還挺清楚這裡面的原委。
原來王家确實剛死了一堆人,仙尊幹的,他們即不敢哭太大聲,也不敢當無事發生,總之老夫人過壽是不敢大辦的。但是新城公主和二皇子都在城裡,什麼都不做也很不像話。他們便捏着鼻子發了請柬給新城和二皇子,表達了一下禮節。
如果新城懂事,也不用多,就像二皇子那麼懂事,就能夠從請柬中的措辭和其他邀請的人家根本沒有王家親近家族以外的人這件事上,看出主人根本不想大辦,她就應該禮貌地回貼,表示多謝美意自己家裡多有不便這回就不去了,感謝邀請送上禮物祝老夫人壽比南山。然後主人的使者拿着這玩意回去,大家都體面,每個人都會在這凄風苦雨(朝廷限定版)的世道裡過得開心點。
但是新城是公主,她不需要懂事。
她拿到請柬,立即想起自己新認識的朋友映秋仙子還沒見過老人家做壽,當時就高興地表示自己一定去,還要帶着好朋友卓映秋一起去。
她都說了,王家隻好苦着臉又給鲨了他家一大堆人的仙尊的弟子映秋仙子送了請柬。這請柬在寒冷的冬天裡熱的燙手,連卓映秋收到都傻眼。
新城幹了那種好事,根本沒想過遮掩。于是卓映秋問起,她也這樣高興地把前因後果都給映秋仙子倒騰了出來。
卓映秋:……
超大的一個無語好嗎。
她就是和二皇子一起去城外軍營騎過兩回馬,又在翼州城中的茶樓裡喝過茶聽過曲,(這世道下,翼州城的世家又是那種凄凄慘慘到處奏哀樂的情況,就算是兩位皇子皇孫也沒什麼高級樂子好找),其中有一次騎馬這位新城公主參加了而已。
她……怎麼和二皇子一樣自來熟啊。
卓映秋好想把請柬扔了,新城一把抱住了她:“哎呀仙子,人家老人過壽,你還沒見過,我帶你看看去怎麼啦。”
卓映秋不高興地看着她,沒有被說服一點:“他們家裡上個月還在辦喪事,我們去不好吧。”喪事還是我師父幹的呢。
“有什麼不好,他們都邀請我們了,自然應該做到待客的禮儀。”新城不當回事,理直氣壯地一叉腰,“再說了,我是公主,你師父是仙尊,我們代表皇家和仙尊威嚴,他們小小翼州家族,沒有資格反對。自家的事自家解決,面對我們總得是開心的,所以你不用擔心他們說些什麼不好聽的。你屈尊降貴去他們府上,他們隻有榮幸的份呢。”
“這是我們大炎重要的民俗哦。”年輕地公主高興地和她說,“小時候我外祖母過壽可好了,張燈結彩戲班子唱戲跳舞的,院子裡的燈亮了整晚,特别熱鬧。”
卓映秋幾乎用那種恐怖的眼神看着她了,新城卻理所當然,不當回事。
“你可以多見識一下,回頭有什麼有趣的發現,講給仙尊聽呀。”新城說,“這回我哥哥不去,就我們倆,他都請你玩那麼多次了,偶爾你也得給我一些時間吧。”
卓映秋眼神麻木。
如果非要選的話,她甯願選聰明一點但肚子裡估計有壞水的二皇子,也不願意選智商更低一截的新城。
但她說可以把發現說給師父聽诶……二皇子一直來找她玩,那麼多次多少有點臉熟面子情,一起喝茶騎馬也确實見到了一些别的東西。卓映秋還記得二皇子說服她他們富貴人家的生活也是大炎百姓風俗的一部分,這會也不好太僵硬的拒絕他妹妹。
就這樣新城軟磨硬泡,她被二公主拖去了人家王家老太太的壽宴。
宴會确實張燈結彩,冬天花園裡的樹枝上都綁了紙做的工藝品花。桌椅都是光潔有着美麗花紋的檀木,空氣中有芬芳的氣味飄散,院子周圍點着火盆,比外面都溫暖好幾度。有許多穿着絲綢的侍女端着缤紛多彩的盤碗流水一樣地走過,還沒開宴,每桌上就有好幾樣酒水、六碟幹果、六碟蜜餞、六碟冷盤、六碟鮮果、六碟糕點。
卓映秋已經不想吐槽‘外面之前似乎是在鬧饑荒這樣的設定’的那種事了,她坐在那裡,因為周圍的女眷頻頻投來的說是仇恨都顯得柔和的詭異目光、和沒人正經說話的令人窒息的扭曲氣氛,真的覺得自己和新城來實在錯誤,完全就是被公主騙了當攪屎棍。
想想也很容易理解,被沃茲華斯搞死的世家修士裡,男丁居多,原因顯而易見。
這讓翼州世家的女眷損失不大,但是她們的丈夫和兒子……呃,感覺比本人被師父搞死還恐怖。
她們人員基本齊整,本來害怕仙尊所以全都和男人們一起縮在家裡躲避,但是因為各家損失嚴重外面局勢又不明朗,夫人們實際上迫切地需要一個社交場所交流一下各家内部的情況。
王老夫人的壽宴給了她們這個機會。因此雖然這些女士們很覺得王老夫人剛剛死了倆兒子和四個好大孫以後就做壽稍微有點過于心大,但因為社交的迫切需要,她們完全無法拒絕這個能和許多當家夫人同時碰面的機會,還是感激着王家的體貼周全齊齊整整地來了。
然後呢?
然後王家壽宴現場,看到了新城公主和那個鲨了她們丈夫/兒子/兄弟/公爹/親爹/小叔/大伯等等等等親近男子多少有幾個的仙尊的女弟子!
她他媽的來這幹嘛來了?!!
嗯,是的,在場除了開心的新城,表情哭喪着臉實際上就是死了兒子的王老夫人,以及尬笑着陪客的兩位王家夫人以外,在場的所有女人幾乎都是用那種眼光和表情在詭異的氣氛中盯着卓映秋。
卓映秋坐在那裡,闆着臉,感覺如果目光能夠鲨人,這會她可能都被紮成一大灘了。
“映秋仙子真是年輕有為啊。”王家夫人一臉假笑地試圖和她搭話。
卓映秋看了她一眼,她本來應該有點同情這位夫人死了兒子還來陪客的,可她一臉假笑面對着的仇敵是自己,這讓卓映秋的表情也變得像死了兒子一樣了:“嗯,一般。”
王夫人完全不能理解這位仙子,你又沒有死兒子,你憑什麼一副死了兒子的嘴臉面對我??卓映秋那樣面無表情滿臉不高興地敷衍回答傳到她耳朵裡,讓這位夫人的表情當場就差點沒繃住。
“映秋仙子是仙尊高徒,天資當然和凡人不同。”王家另一房的另一位夫人尬笑着打圓場,讓卓映秋的注意力從妯娌臉上繃不住的表情上移開。
這位還好,沒死兒子,但是娘家死了倆弟弟,仿佛完全沒有好到哪去:“不知仙子在我們這,吃的住的還習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