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翼州人傑地靈，諸位世家尊長招待我十分費心，感激不盡。”卓映秋答道。

她是想說正面的意思，但話出說口顯然就不是那個味了。王家二夫人想起自己弟弟曾經去宴會上招待過這位仙子，還回家興高采烈地說招待好她囤積些食物家族在翼州就能發展壯大，也繃不住了，轉過頭用手帕抹眼淚。

卓映秋有點震驚，也沒那麼震驚，總之看着兩位夫人破防，她自己都差點沒繃住。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這場面有點過于厲害了。

她想問新城，這種情況在大炎的宴會上是不是不太常見，因為無論怎麼說對于仙門宴會來說這種人際關系也有點太過分了，回過頭，旁邊新城跟沒事人一樣和坐在主位一臉不僅死了兒子還死了孫子表情的老夫人讨論新年和安平的民俗，姿态得體措辭高雅，完全沒把在場諸位死了的幾十上百個親戚當回事。因為過于不當回事甚至沒有意識到此刻卓映秋希望得到她的回應。

卓映秋還是很佩服她的，無論她是怎麼練的神功，傲慢到這種完全不為外物所動的姿态也多少有點東西。

唔，放眼全場，幾乎沒有人是她可以愉快交談的了。那些夫人們躲避着她的視線，互相交談之中偶爾不引人矚目地悄悄打量她一眼，而她們帶來的各家年輕女孩子們就遠遠沒有那麼好的養氣功夫了。姑娘們看着她的眼神好像在看吃人惡魔殺父仇人，有些膽小的女孩畏懼她好像畏懼老虎，膽子大的則用赤l裸裸的仇恨眼神試圖隔空在她身上紮幾個血窟窿。

不是……她們這麼大敵意，卓映秋也無語起來：雖然你們父兄是被我師父鲨了，但那不是因為他們最開始想要追殺我嗎？我，我本人才是最開始被威脅招惹的那一個啊，雖然最後吃虧的不是我，但你們的眼神是不是偶爾也别那麼理直氣壯，稍微收斂一點啊。

卓映秋坐在主位，實在有點如坐針氈。

她迫切地想做點什麼轉移注意力。

侍女端了玫瑰山楂露上來，請客人們在宴會開始之時略微品嘗這道開胃飲品。另外有侍女流水般在人群中轉過來，将桌上三十碟小盤撤下，換了正經涼菜上來——也是上來六道：胭脂鵝脯、美拌菠菜、桂花糯米藕、涼拌海蜇、酒釀鴨掌、怪味牛肉絲。

卓映秋端起玫瑰山楂露抿了一口，酸甜又有一股果香，确實開胃。

“仙子，嘗嘗這道海蜇。”新城收回和那位夫人交談的對話，拾起筷子招呼她，“這個海蜇脆脆的，你之前不一定吃過。”

“翼州這邊其實醉蝦很有名的，如果有機會本該邀請仙子品嘗。”公主招呼了，旁邊的另一位夫人趕緊介紹，“可惜現在冬天了，今年又缺水，那種河鮮實在遍尋不得。好在我們還有從東海買來的極品幹海蜇，府上的廚子還會些炮制的小技巧，才備了這樣一道菜。請仙子品鑒一二，看看是否合口味。”

卓映秋夾了一筷子，脆脆的，又隐約有點弾牙，嚼起來咯吱咯吱，配上酸酸的醬汁确實很有意思。

“仙子之前和仙尊一起修行，去過東海嗎？”新城看她表情有趣，好奇地問，“聽說東海很大，一眼望不到頭，還有巨大的能吞下一座宮殿的海獸鲲，噴起的水柱能到天邊，是真的嗎？”

卓映秋想了一下那場面，她沒去過東海，自然也好奇：“聽上去很有趣……沒有，我沒有去過東海。”

新城發出那種失望的聲音：“我還以為仙尊行走動辄幾千裡，去東海會很方便呢。仙子跟随仙尊修行也有些時日了，去過哪裡有趣的地方和我們說說嘛？”

“我和師父修行的時候……也不是一直都在外面行走。”卓映秋笑着歎了口氣，“大約除了在山裡修行，也就來過大炎和青州吧。”

青州，哦。

新城想了一下，是距離大炎最近的修仙界地區啊，那裡的消息自己也聽說過一些，沒意思。

“仙尊也真是的，光培養你修煉，也不帶仙子多出去玩玩。”公主好像個小姑娘撒嬌似的不高興地嘟起嘴，“這樣仙子就能和我們講講外面的有趣事了嗎。”

“别那樣說，師父是我的恩人。”卓映秋想起師父，也很感慨。她不由自主露出一種又溫柔、又親切、發自内心的信任和喜歡的微笑，“能跟着師父修行，就是我最大的幸運了。”

新城直直注視着她臉上的表情。

“仙子和仙尊的關系真好呢。”她意味不明地感歎道，“沒關系，仙尊隻是出門辦事罷了，很快就能回到仙子身邊的。”

卓映秋當然很希望師父在身邊，盡管師父近來每天傍晚都會回來解答她的疑問，她也仍然總是願意和師父多相處片刻——修仙界這樣子，大炎也好不到哪去。隻有和師父在一起的時候，她才是真正愉快和輕松的。

因為确實期待和師父在一起度過的時間，她不反駁新城的話。

又有新的一種炖在小盅裡的湯品被端了上來，一人一盅放在了席上衆人面前。

“嘗嘗吧，這個湯叫金盞玉肴，很好喝的。”新城端起自己的湯盅，掀開蓋子喝了一口，很有些滿意，“我一直搞不明白他們怎麼做的這個，就知道裡面放了好些海鮮和肉，弄得很鮮美。”

卓映秋端起來，也掀開蓋子抿了一口。

确實鮮甜濃香，好喝的讓人深深将舌尖的鮮甜味道印入腦海。

但于此同時，也有一股難以掩蓋的麻痹刺痛從舌尖快速向她的全身蔓延開來。

這感覺過于陌生，卓映秋反應了一秒，那麻痹的感覺已經蔓延到了她的胸口。

她一把丢開手中的湯盅，将口中的湯吐出來，立即用茶水漱口。

成效不佳，她的手腳也開始發軟麻痹起來，于此同時還有一種恐怖的僵冷伴随着刺痛滲透進她的身體。

“有毒。”

卓映秋伸手撐住桌子，但僵冷麻痹的手臂力量很有限，撐不住她迅速無力并泛起劇痛的軀體。

在新城驚訝的眼神中，也在所有在場和她師父有仇的女眷複雜不一的注視下，卓映秋向着桌下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