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新城公主看到仙尊要走,趕忙趕了上來,“映秋仙子沒事吧?我可以去看她嗎?”
“公主。”沃茲華斯走出房子,站在院子裡,回頭看向新城,“翼州城暫且還是安全的。呆在這裡,不需要一定跟在秋兒身邊。”
他希望新城不要對秋兒多加糾纏,無論她接近卓映秋是為了自保還是别的目的,最近最好都消停一點。
“不,仙尊,我是真的關心映秋仙子。”新城對他冷漠的暗示置若罔聞,又真誠又關切地望過來,看着沃茲華斯的眼神是那麼熱切,讓沃茲華斯想無視都有點難做到,“我可以和您一起回去嗎?這幾天發生了很多事,我也想和仙子說說。”
沃茲華斯看着她。
他今晚真是被世家的那幫蠢貨惹惱了,感覺都有點上頭,新城直接跟過來,熱切的讓他有點汗毛倒豎。沃茲華斯有時候真覺得在這種荒唐的世界一直當個言行符合神官要求的人有點困難,偶爾也想像修仙界的修士們一樣直接暴打一頓拂袖而去什麼的。
……但那是不對的,一件錯事不因為在黑暗的社會裡非常普遍就會因此正确,即使隻有他一個人在遠方行走沒人監管,也不應該模糊行為的邊界。
“不可以。”他對新城公主說,态度倒是還算禮貌,“公主,秋兒累了,您請回吧。”
“仙子醒了?”新城公主倒是不覺得,還挺開心的樣子,“仙尊吓壞了吧?仙子有您陪着,肯定不會有事的。”
沃茲華斯沒否認,他是有點後怕,但這種後怕并非針對這種無所謂的小毒而言,而且對可能出現的其他不可挽回的可怕情況。
“仙尊和仙子真是師徒情深。仙子和我在一起,也經常講您的事呢。”新城說,“仙尊是仙子的大恩人,仙子對您的感恩和孺慕之情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沃茲華斯看着這位驕縱的公主,等着她到底會吐露怎樣的真意。
“我聽說了許多仙尊的故事,對您也很是仰慕。”新城越說聲音越小,臉色也不好意思起來,頭頂發髻上黃金和珠寶在夜色裡閃着低調雅緻的光芒,黑發之下飽滿豐潤的臉龐帶着少女的嬌羞和無限的情誼,“聽說您的修行重視世情,不知仙尊是否需要和凡人結為夫妻這樣的經曆,如果您需要,我很樂意助您一臂之力。”
沃茲華斯有些驚訝于她會這樣把話說出來,按照他理解,以他倆互相認識的程度,還不足夠凡人發自内心地發出這樣的邀請。
“公主誤會了。”金發的仙尊垂下視線溫和微笑,“和你理解的相反,我的功法不沾染世俗,我不會和旁人結成緊密的關系,所以才需要行走人間。”
這便是拒絕了,新城有些失落。
但說實話,也沒有那麼意外。
“您和映秋仙子相處就很好呢。”她輕聲說,“她不也是凡人麼?”
沃茲華斯沒有必要和她解釋為什麼他對小徒弟好,隻是禮貌地沖新城公主微笑點頭:“畢竟秋兒是我的弟子,還是有些不同的。”
“在最開始,映秋仙子也是普通的凡人,還是需要您費心幫忙轉修的缺滿。我總比她起點高些,也願誠心侍奉仙尊随您修行,我可以拜入您的門下麼?”
“不可以。”她難得這樣開誠布公的問了,話語裡沒有許多僞裝和演示,沃茲華斯便也輕柔誠懇地回答道,“公主不可随我,我們門派特殊,你有不滿足要求的地方。你也不必随我,秋兒有她的不易,你在大炎,有自己更好的歸處。”
“仙尊也不要為了拒絕我而拒絕我啊。”新城有些落寞,也有些羞惱,“天下還有比跟随一位仙尊修行更好的歸處麼?”
“公主,我雖避世許多年,有些道理還是思考過的。”沃茲華斯對她說道,夜風吹拂他長長的金發,讓這位英俊得富有異族特色的美男子有了些要乘風而去的仙人觀感,“弟子并不是學生,未來的某天,秋兒會傳承我的衣缽,這或許能幫助她走上更不壞的道路。你并不是會傳承、會贊同它的人,你我不同道。”
新城生氣地鼓起臉頰,她從出生到現在,雖然也被父皇兄長批評過,還沒有受到過這麼直接幹脆的拒絕。她不高興:仙尊甚至沒有把自己的衣缽透露給她,憑什麼就認為自己傳承不了。哪怕他說自己天賦不足,她也能勉強接受,偏他就拿這樣的借口來敷衍自己。
“我哪裡不符合您的條件,我願意改!”她對仙尊說道,想要最後争取一下,“仙子有什麼特殊之處,我都可以努力變成她那樣的!”
沃茲華斯這下真的笑了,為這位公主的小孩子似的想要就一定要得到的幼稚發言,也為她出生至今生活優渥不知人間疾苦以至于想象都想象不出來的任性:“不,公主,我說了,你不可以拜入我門下。”
“映秋仙子有那麼不同嗎?”不同到連仙尊都垂憐于她,對她另眼相看。
“秋兒是獨一無二的。”沃茲華斯答道,他不願和任何人說秋兒被他撿到的傷痛過往,也沒有必要和這位公主多做解釋。
她是大炎的公主,錦衣玉食,想要的都一定得到,而且把這視為理所當然天經地義。她從前就漠視百姓的疾苦,以後也無法理解,她注定把現有的秩序當做理所當然應該維護的天理,注定和沃茲華斯、和秋兒和衍之、和大炎乃至于修仙界的許多底層人期望中的更少災禍和苦難的期望背道而馳。
因為這種想要的都能得到的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态度,她對沃茲華斯示愛。但也因為這種想要的都得到的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态度,她不會為了自己的一點仰慕就去改變自己生活更基礎的部分。
神官能夠看到,神官已經明了。有一天他們會和新城公主站到對立面,而那時,立場相悖的真實會撕碎所有淺薄的情意編織的自欺欺人的謊言。
沃茲華斯最後沖新城公主略微欠身,表示禮貌。之後,他擡步從院子中離開。衍之在後面跟上。
新城公主站在原地,看着仙尊的身影遠去。她從出生到現在所見的最為出色的、既俊朗美麗,又強大高貴,年輕開明而溫柔,比‘配得上自己’更加優秀的男子拒絕了她,把她抛棄在了凡人世界的黑暗裡。
仰慕和失望随着仙尊的消失緩緩退去,被拒絕和留在原地的憤怒湧了上來。仙尊身邊可以有人,而這個人不可以是她的現實落差讓她妒火中燒,新城簡直要對子懸仙尊、要對映秋仙子、乃至于對仙尊的雜種劍修跟班恨起來了。嫉妒和欲望沾染了她的心靈,有一會讓這位公主的眼神都兇惡地扭曲了起來。
……不要生氣,新城。
新城對自己說。
會有機會的,證明自己值得,證明仙尊錯誤,讓他後悔,讓他對未來的期待不會成功的機會。
她想,臉龐又恢複了富貴豔麗的高傲美貌,想起自己得回去和哥哥商量商量,或許會有一些新的解決辦法,笑意又爬上了她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