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皇室副院首走出來的姿态平靜自如,顯然并非不能接受自己被發現,更不是被法術打出來的。她站在那裡,眼神有點複雜地遠遠看了一眼因為周淮生命垂危而忙亂的人群,也不知想了些什麼東西。
卓映秋便能明白,這果然是皇室繞過樞密院發動的斬首攻擊。這位副院首總歸是宗室的大人物,之前乞巧時就知道這位副院首和現在的王室成員交往仍然密切,周淮被刺,她出現又不采取進一步行動,想來已經明了了,被他們刺殺的歸元叛軍首領,實際上也是大炎皇室五皇子的周淮。
仙子降落在樞密院副院首面前,擋在了偷襲者和被刺者之間。
“仙子。”副院首沖她點點頭,也沒什麼可說的,轉身便要走了。
卓映秋不能這樣放她走:“副院首留步。”
副院首回過頭來,身體卻不完全轉回來面對她,隻側着身瞄了她一眼:“仙子不是我的對手。”
她說的不錯,卓映秋功法特殊,但如今金丹的手法都不熟練,斷無法和她這樣的老牌元嬰對碰。這事在剛剛卓映秋用強項的精神搜查她卻沒搜到一點便可以看出來。
“我隻是有些疑問,想請副院首解惑。”身後還有一堆人,硬碰硬傻子才幹,卓映秋禮貌地和副院首行禮,想用言語拖住她。
“不可。”副院首簡短答道,“歸元軍師稍後便會來,我可不想落到他手裡。”
她轉身便要走了,腳下現出光劍來,似要禦劍離開。
“這是皇帝的意思嗎?”卓映秋隻得最後喊出一句,“張院首知情否?”
副院首不回答,隻是回頭反問:“仙子出現在這裡,仙尊知情麼?”
語畢,她腳踩飛劍,消失在天光裡。
卓映秋還沒活夠,不敢去追。
她隻是想:壞了,這下師父的立場和周淮的身份都要暴露,留在安平的關聯人士要遭殃了。
卓映秋回過頭去,看着那群人,感受到周淮的生命好像從漏了口的袋子裡那樣流失,心知自己回天乏術。作為同樣把師父的蝴蝶捏癟了也沒見到人的人士,嘴裡開始自言自語嘀嘀咕咕把事情念叨起來。
這一切都發生的很快,從刺客被發現到現在,連半炷香時間都沒有。從周淮被捅個對穿到副院首跑路就更短了,感覺也就說個十幾句話的功夫。
而現在,卓映秋沒嘀咕兩句。天邊一道恐怖的力量翻騰着竄過來,砸在地上正在死去的周淮身邊。軍師從中化為人形,把那幫無能沒有保護好主君的人都轟開,從血泊裡抱住周淮,發出了一聲悲慘的嚎叫:“淮兒!!!!!!”
他也用法術去堵周淮的傷口,不知為什麼接續不上,收效甚微。軍師又用許多修仙界的丹藥去喂給周淮,但周淮隻有築基修為,築基能承受的丹藥藥力實在是不太能有生死人肉白骨治療他此刻重傷的效果。
軍師看起來快要崩潰了。
卓映秋遠遠站着看着,嘴裡(指望着師父能聽到地)嘀嘀咕咕:“……刺客是樞密院副院首,皇帝派來的人,他已經知道我和周淮的身份離開了。軍師好像治不了周淮,周淮要死了。我不太确定後面的繼承者能不能把歸元這麼多人多照着原先的樣子整合起來……”
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卓映秋回過頭,師父和師伯沖她微笑:“不會的秋兒,我們暫時不換地方,請别為太靠後的事情擔心。”
“我去把副院首抓回來。”女士沖沃茲華斯點點頭,身影好像火焰跳動了一下似的消失了。
沃茲華斯向前走,撥開人群來到命懸一線的周淮身邊,他剛要蹲下,就被軍師一把抓住了手臂:“救救他!無論用什麼辦法!你想要什麼我都答應,除了我自己!”
沃茲華斯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拿開,伸手在地上正在死去的人身上隔空撫了一下。
在他這個能力級别,用法術構築一部分身體結構,避免受傷直接死掉是能夠做到的,鑒于沃茲華斯是個出身正統受到良好妥善教育訓練的大修士,他自然也能搞定。但這裡有個事,就是大修士用法術封堵傷口給自己續命,和用法術給有點修為的凡人續命,這兩個基本不是一回事。
一般的大修士自救容易,救凡人難,比如塞西莉亞女士,無論周淮情況如何她都幫不上忙,看都不看就跑路去抓刺客了。
但沃茲華斯比較特殊,他看家本領有一項幻術,在他這個級别能夠讓現實都信以為真的奧妙法術。
許多缤紛的蝴蝶從他的金發裡飛出來,翩翩振翅,落到了周淮和他身上不怎麼成功的修護法術上。或許是假的,周淮身上破損的皮肉修複回來,經絡、肌肉、骨骼和血管接續,缺損一大塊的軀幹依托原本和他身體銜接的不好的修護法術重構補完,并且和飛出去被人拿回來的右手連接上。
或許是真的,血液在這些用法術構建的結構中重新流淌,虛假的肺部和真實的肺部共同舒張,讓血液和氣體接觸,呼吸能夠順暢。身體仍能感知這些結構的缺損,漫長的時間裡,新的組織将在治療法術的引導和刺激下從新填充缺損的骨骼和血肉。
圍觀的凡人看不懂,他們隻見到仙尊出手,首領快被炸飛了的肩膀瞬間就漲回來好了,每一個都用驚豔崇拜的延伸看着仙尊,眼裡寫着:仙尊牛逼。
軍師看懂了,正因為他看懂了,他才知道這幻術修行到這個級别竟然還能通過這樣的使用方式救治凡人,是有多麼匪夷所思的奧妙操作:仙尊牛逼。
沃茲華斯又看看周淮,嗯,還有很多淤傷,給他修修别感染内出血嘎了。
又看看衍之:後者撞飛周淮的時候,那偷襲的短劍紮在他倆之間。雖然周淮比較慘,但衍之也不是無傷。這孩子這會鎖骨斷了手根本擡不起來,劍也斷了,失魂落魄臉色蒼白,看着好可憐。
沃茲華斯擡手也先給衍之黏黏,至少先把骨頭和别的亂七八糟推回應該有的地方。
卓映秋來到了師父身邊。
沃茲華斯偶爾費解:就你們修仙界的這個醫療水平,打架怎麼還這麼狠,這受傷了又難治又容易噶,跟大草原上的掠食者似的受傷了全憑皮厚抗啊。但是人家獵食者知道自己受傷就會噶,會盡量避免受傷,不和同級别獵食者戰鬥。你們修仙界怎麼這部分卻不一樣,為什麼還要積極鬥争激化沖突啊?
就比如這一輪刺殺,皇帝不會以為樞密院都不敢插手的局面,他繞過樞密院幹成了就能叛軍危機自解,自己全身而退吧?就跟那位周副院首不會以為看見秋兒、硬頂着鲨了周淮、跑路了,就真能跑掉吧?不會吧?不會真的那麼想吧?
好奇怪啊?這到底是為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