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外風聲呼嘯,沾染血腥氣的卷簾砰砰作響,薄見盈的雙眼并未睜開,冷哼了一聲:
“區區一個國公府的小姐,便是太子心愛之人,他沈梓文如何殺不得?”
“殺了你與沈小姐,又或是因太子私印使老夫與你二人同行,使都司精銳同行,于他而言不過殺多殺少,他沈梓文又如何殺不得?”
“共事多年,他欲為之事,老夫不曾見他退卻。如今退卻,又是為何?”
他止住話頭,留給沈宜甯與魏衡觀滿車廂的震撼與沉默。
“您是說……”魏衡觀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可是這不可能,若那位齊小姐真有那麼大能耐,那她何必求助于我們,又何必以我們為籌碼與沈梓文交易?”
“謀定而後動,若謀未盡全功,則動亦無用矣。”薄見盈緩緩睜開了雙眼,眼中一片平靜,仿佛他方才話語中展露的殺機俱為假象。
他仰頭歎了口氣,道:
“好在,朝暮樓之事,這麼多年過去,也該有個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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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的跳動漸息,齊暖擡手按住心口呼出一口氣,借此理了理自己繁雜的心緒。
現在看來,沈梓文殺掉凝秋,并不是為了朝暮樓之事,他身上還藏着更深的事;通過雲不流将朝暮樓之事捅向顧知熙,确實如沈梓文所說,大抵夠顧知熙吃一壺的,但……這還不夠。
“雲公子不必過于憂愁。”齊暖壓下思緒道,“太子殿下現下就在平淮,你我三人一同前去,或能為此事帶來一線轉機。”
“齊小姐此言當真?”雲不流瞳孔微縮,而她身旁的人也同他一樣向她投來疑惑的目光。
齊暖點了點頭,頂着二人懷疑震驚的眼神開始胡編:“他暗中行動,你不知道也很正常。而茲事體大,既然能捅到他面前,無論他願不願意,都必須出面處理了。”
“那……”雲不流深吸了一口氣,回頭看向身後小小的墳堆。
“我們今晚尋個客棧住下,明日便直奔平淮。”齊暖在他身後道,“遊公子你該是信得過的,他與我們同行,應能避免很多麻煩。”
“就這麼給我安排上了?”身旁人突然被叫到,喂了一聲。
齊暖歎了口氣,淡淡地側身對他一福:“求遊公子憐惜。”
于是肉眼可見的,他的耳垂便飛上一片粉紅。“自然,除惡揚善,這本就是我應當做的事情啊。”他輕咳了兩聲,低下頭去悄悄問她,“不過幹嘛不讓我帶着你們直接到平淮?嗖地一下,很快的。”
“今天這麼晚,我們見不到太子的。”她離開平淮才第二天,遊肆說過他會用術法拖顧知熙一衆同入夢境三天,也就是說即使是她早去了也沒辦法讓他蘇醒,更何況,萬一遊肆沒能困住顧知熙身上的那個未知之人呢?她去得太早豈不是自投羅網。
但這樣的考量自然不可能對面前之人詳說,她搪塞道:“而且,我另有事情要請你幫忙。”
她沒有明說,于是他便懂了她的意思,饒有趣味地點了點頭。另一面雲不流終于下定了決心要随他們去平淮,他向他們道了聲“煩請稍等”,便轉身去拾那塊剛剛被那人劈下的樹幹,要給凝秋立碑。
他看着正默立于凝秋墳邊的雲不流,忽然道:“其實我是覺得……如果沒有朝暮樓的事情,他和凝秋,一定會過得很好吧。”
“所以他和凝秋姑娘究竟是……?”齊暖終于有了空當去問白天他沒有講的故事。
“江夫人在多年前被拐進朝暮樓後,沒兩年便懷孕了。”他歎氣道,“你想,朝暮樓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青樓,怎麼會容得妓女懷孕?若是懷了,老鸨就一定會把孩子打掉的,而在打掉孩子之後,也全然不管她們的死活,有不少女子就這麼死了。”
“但江夫人是非常善良又非常會來事的女子,朝暮樓裡的妓女們都不希望她因此而亡,再加上她本身也想要這個孩子,于是大家便一起為她打掩護,瞞天過海地讓雲兄降生在朝暮樓,并悄悄地撫養他長大。”
齊暖沉默了片刻,卻是難得地吐槽了一句:“雲兄降生……我早就想說了,你今年都多少歲了,還稱他為兄?”
“也就區區三百歲吧,哎你在乎這個幹嘛。”他小聲地道,輕咳了下,“出門在外,年紀是自己給的,這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