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頭攢動。
青青撐着傘離開隊伍後,齊暖沒過多久便進到了宅子中。
“要耳塞的自己拿,沒拿的話,出了什麼問題我們概不負責啊。”
宅門右邊擺着的桌邊,一個年輕的女子靠在桌角處,有氣無力地喊着。
“為什麼要拿耳塞?”有不知道神醫看病内情的人好奇地問。
“你身上哪裡不舒服?”女人卻用另一個問題代替了回答。
“胸口疼啊。”那人撓了撓頭。
“那拿着吧。”女人依然是那種泛着淡淡死意的語氣,她随手從桌子正中央擺着的木桶中抓了兩個木塞遞給了問問題的那人,“到時候别說我沒提醒你啊。”
那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正打算拒絕,前面有好心人趕緊替他将木塞接了過來,“兄弟,神醫看病……可是會罵人的。葉姑娘這是擔心你受不住呢,快拿着吧。”
那人欲言又止,露出了明顯好奇的神色,但在大家一片擔憂的目光中,到底還是接過了木塞繼續往前走着。
他後面的幾個人不必那葉姑娘提醒,自己從木桶裡取了木塞……接下來,便輪到了齊暖。
齊暖并未打算做那個特立獨行的人。她剛打算把手伸進去,然而那葉姑娘盯她半晌,卻忽然伸了手去,擋住了她的動作。
“姑娘,既然要來看病,心還是要誠些的好吧。”
齊暖擡頭,眯起眸子看着面前的人:“哦?葉姑娘此言何意?”
葉鸾并未開口,隻擡手貼上了自己的臉,做了個向上撕扯的動作。
齊暖自然看懂了她的意思,但心中不可避免地驚了驚——她面上戴着【辭朱顔】沒錯,然而這可是仙界神器,面前之人是如何看出來的?
似乎察覺到她未出口的疑問,葉鸾淡淡地道:“這東西做得極好,便是我浸潤鑄器之道數十年,也比不得做出這東西的鑄器師半分。”
“然而它和你的氣場實在太不合了,遇到我這樣懂行的人,很容易能看出其中的違和之處。”葉鸾将手再次放回木桶裡,轉而取出了兩個木塞放在了她的手心裡,“當然,我無所謂姑娘這樣做的目的,隻是若要見師公,姑娘還是掂量一下罷。”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齊暖将握着木塞的手取了出來,再擡頭看向葉鸾的目光中多了幾分真誠:“多謝葉姑娘提醒,神醫當面時,我自将坦白。”
葉鸾點點頭再沒多說什麼,隻用眼神示意齊暖可以走了。
然而她在門口和齊暖這一番糾纏,到底還是為齊暖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聽從遊肆以前的建議,齊暖用【辭朱顔】變化出的顔容并未太平淡,和她還是有幾分像的,但還是……齊暖感受着身後直刷刷的目光,心中頗無奈地歎息着江湖能者頗多,不遊曆還真不知自己的孤陋寡聞。
自然這隻是一段插曲,齊暖不斷随着人流的方向向前走着,接近着主廳。然而越是接近,她便越能聽到從那裡傳來的、夾雜着濃濃怒氣的罵聲:
“你這個肝我真的是見了鬼了,平時沒少喝酒罷?還知道來找我?怎麼不直接找閻王爺呢?好了下一個!”
“哥們兒,唉,你這,我都想和給你之前開方子的庸醫幹一架。你這本來也就是個肺上的小毛病,他這麼一錯治,硬生生地給拖大了。我時常說這些庸醫就不該出來害人。”
“還有你自己也有問題啊,你說你怎麼和我之前剛說的那人一樣,沒事抽什麼旱煙呢?這不是自殺嗎?你你你,唉,要不是庸醫害你的成分多些,我也要狠狠罵你一通了——下一個。”
“……”
不管怎麼說确實很快。然而這音量,齊暖默默地想,門口分發的木塞隻能起到一個擺設的作用。
“大哥啊,你是我親大哥,你你你你抽這大煙幹啥呢?我看你這房子塌了砸出來的傷,以你這年紀,能嚴重成這樣?”
大廳之中,身着一席青衣的醫者擡頭瞟了一眼排在齊暖前面的男人,連把脈都沒有把脈就直接低下頭去,唰唰提筆開始寫方子,一邊還喋喋不休地道:
“腦子和脾髒互相影響,又懶得運動,骨頭這麼脆,就這還要抽,你非得等腦子被大煙全腐蝕掉了你才甘心?嗨呀我都不願多講,下一個!”
卞喧動作很淩厲地将寫着字的黃紙拍到男人面前示意他拿走,而耳朵上塞着木塞的男人雙手顫抖着将它捧起——也不知道是頑疾終于有得治希望的激動還是聽到逆耳之言的憤怒。
男人拿着卞喧開着的方子走了,并未戴木塞的齊暖默默向前走到卞喧的面前,看他蘸了蘸墨,取過一張新的黃紙鋪好,才擡起頭來看她。
和他尖利刻薄毫不留情的言聲不同,面前這位四十餘歲的神醫,生了張相當清秀的娃娃臉,而那雙盯着齊暖的杏仁眼下,還有一顆小巧的淚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