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啊,你把自己關在屋子裡關三天了,心裡有什麼事别憋着,連師公都快懷疑你遇到什麼意外了,隻是你知道他不好意思講,就又把我從萬器門拽過來了……”
自受着傷自九巍山下來,第二天葉鸾便被奚玉照拉着忙造器之事,這兩天連軸轉根本沒好好休息。事情難得有了些進展,她難得睡了個懶覺,卻被卞喧黑着臉從門外叫起,要她去看看齊暖現在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于是很有些無奈的葉鸾端着卞喧做的熱氣騰騰的米線站在齊暖的房門前,語氣略顯崩潰地輕輕敲了敲門。
“師父怎麼派了師姐來,我還說今天還要把岑師兄或是左朝融請過來勸我呢——師姐那日受的傷如何了?”
齊暖的聲音離門越來越近,聽起來倒是情緒穩定、十分平和。
“不過一些皮外傷,我早習慣了。”葉鸾頂着黑眼圈苦哈哈地回了她的第二個問題,又轉而回答起第一個來,“他第一天就想叫我來的,隻是我那時候在和師父鑄器。也許我就不該心軟答應師公陪他去潞川,我現在好像入了兩個門派,卻沒人給我額外的工錢……”
門後傳來齊暖的一聲輕笑:“是師姐的能力強,身上擔子自然就重了些。”
“瞎說,論內力、論管事能力小左不比我強?司與的內力還更勝于他呢——你怎麼……”
在突然被打開的門前,葉鸾堪堪止住了自嘲的話音。她的眸子微微瞪圓,其中閃過某些意外與驚豔的神色來。
無他,齊暖今日穿了件葉鸾從未見過她穿着的鵝黃襦裙,又給自己梳了個百合髻,發間穿插着幾枚小巧的黃色花钿,額前與鬓角自然地垂着幾縷碎發,看起來自然卻不失端莊,俏皮而不減溫靜……
這些倒也不提了,齊暖今天竟然還用螺子黛描了眉,塗了口脂化了妝,過去的清冷便因此多了些明豔,整個人像是從幾多磨損的、傳世畫卷的褪色花青中掙出的藤黃蝴蝶,蝴蝶一路悠遊地飛着撒下金色的花粉在一望無際的、燦漫的油菜花田中穿梭,而鸾鳥在和煦的日光下忘卻扇動自己的羽翼,直愣愣地栽到了田間地頭。
“……天殺的,我跟你們這群長得好看的人拼了……”眼中血絲遍布、自覺蓬頭垢面、臉上又多生了幾條皺紋的葉鸾如此喃喃着。她差點端着米線掉頭就走了,然而卻被淺笑着的齊暖迎進了門中去。
“我還沒開門便聞到了飯香,這碗米線是師父的手藝嗎?”齊暖一面從葉鸾手中接過米線端到了桌子上,一面又轉而到旁邊去取筷子、杯子和茶壺,在聽到葉鸾沒什麼起伏地說了聲是後,便又道,“師姐吃過了嗎?若沒吃過,不如把師父的心意代我收下?”
葉鸾自醒來後還沒有吃上一口飯,聞言眼中光芒死灰複燃,手在齊暖剛放在碗上的筷子上反複試探:“那我可就……”
“不用客氣。”齊暖揭開茶壺的蓋子,一看裡面除茶葉外什麼都沒有了,便将蓋子扣了回去,轉而向外走打算找爐子做點熱水去。然而另一邊大快朵頤的葉鸾卻也沒有忘記她此行的任務,警惕着齊暖可能的離去,“師妹你去幹嘛?”
“我去做點熱水去。”齊暖回答得自然,人已經走到了門前,“師姐不是奉了師命來開解齊暖的麼?正好我也有事想問問師姐的意見,這一聊可就不知要多久了。”
于是當葉鸾将面前的一碗米線吸溜完的時候,齊暖也已經提着一個大鐵壺進了門。這大鐵壺經年日久,底部早已鏽迹斑斑,按理說和齊暖這一身輕快明亮的衣服是一點也不搭的,然而當齊暖将茶壺裡的舊茶葉倒掉,又提了大鐵壺往茶壺裡灌水時,她垂下的睫沾染着迎面蹿上的沸騰的水蒸氣,一閃又一閃地撲騰着,明媚日光透過窗戶投在那件鵝黃襦裙上,卻又在朦胧的水霧後模糊了色彩的邊界,在好容易飛起的鸾鳥莫名感到自己的心跳停跳了一拍——它又栽了下去。
“所以你這幾天到底是怎麼了?”喝着齊暖沏好的,溫度适宜的普洱茶,葉鸾單刀直入地将問題抛給了齊暖。
“我想錯了一件事,面壁反省了兩天。”齊暖坐到葉鸾的對面,靜靜地望向她,“幸好還未成行,不然真是羞愧難當。”
“哦?師妹這樣思慮周全、冷靜自若的人,也會做錯事嗎?”葉鸾揶揄着,“不知我可有幸聞之?”
“師姐知道我和左朝融是舊識,可知他曾經追求過我?”齊暖如此說着,不出所料地看見葉鸾隻帶着幾分探究的眸子瞬間被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填滿,“他沒說過嗎?我以為他和我在那早互認後他便該向你們吹噓一番的。”齊暖笑。
其實齊暖平時笑的次數也不少,但是不知道今天是因為她換了這身鵝黃襦裙還是因為别的什麼,葉鸾總覺得她今天莫名地開朗明媚。“據我對他的觀察,他說話有時是有點随意不把門,但是感情上可能比岑南枝還要内斂些。”葉鸾輕咳了聲收斂自己的神思,如此說道,“你是不是也不知道,你師兄他有喜歡的女子,不過那女子十年前抗不過家命嫁了人……不過也很唏噓的,她丈夫五年前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