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葉鸾所說的,司與給齊暖鑄造了一把劍。
那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午後,齊暖剛收拾完了回潞川要帶的東西,正打算小憩一會兒,卻忽地聽見屋門被敲響,而門外正傳來司與的聲音:“齊暖。你在嗎?”
于是齊暖便應了聲,把門打開了。
司與今天沒穿她送給他的黑袍,倒是換上了那件白的。齊暖看着一時之間還有些不适應,不過司與的性格倒并未因此翻轉,他雙手捧着一個很長的漆木盒,眼底一片烏青,面上卻帶着淡淡的笑意,走進門來順勢将漆木盒放到了桌案之上。“禮尚往來。”他如此說着,用眼神示意齊暖到他的跟前來,“元寨事後,我想着你還是缺趁手的武器,便為你鑄了一把。”
他語聲淡淡,看向她的目光卻滿是期許。齊暖在這樣的目光中很難不有所動容,她唇角微微勾起,垂眸擡手輕撫盒子,卻并不着急打開,而是轉身背靠桌面,複而擡眸看着他問道:“師兄可沒問過我想要什麼樣的武器,又是怎麼知道趁手與否?”
“你喜歡長劍或者是重劍嗎?”司與挑眉問道。
“那對我這種功力不濟之人而言,還是不太好用。”齊暖微笑搖頭。
“那你喜歡朱紅色或者是銅綠色的劍嗎?”司與凝望着她,繼續問。
“前者不是劍本身的顔色,後者便如第一個問題一樣,青銅劍拿起來太重了。”齊暖微微眯起了眸子回看着他。
“那便是了。”司與攤了攤手,沒有再問,“我所鑄劍并非方才所言的任何一種,齊暖縱是不喜,也不至難用。”
齊暖聞言,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剛才是和師兄玩笑。如此用心的禮物,齊暖焉能不喜?”她一面道着歉,一面轉身将手放在了木盒上,将木盒緩緩打開了。
木盒之中,正安靜地躺着一柄銀色的劍。
這柄劍比長劍短,卻又比短劍長,通體銀色,劍格處鑲一枚白玉璧,玉璧内環又嵌着一片糯冰種的翡翠葉,葉尖自上向下暈開與白玉顔色一緻的月光水色,水色墜入一片蒼翠之間,像潑墨入水,又似冰入春江,現出堪稱驚心動魄的自然之美 。
齊暖眸中不可避免地流露出驚豔的神色來。她輕輕地将銀劍從木盒之中拿起,果然如她所料的,銀劍很輕,劍脊上的迎春花格紋在她随手挽着劍花時,迎着陽光閃着細碎的瑩芒,好像她下一瞬出劍斬敵之時,血色就會化作花朵在劍尖綻放。
齊暖又擡手輕彈劍尖,它便柔韌地彎下了腰,發出一聲輕快的铮鳴,讓她似乎聽到了春日的莺鳴歡歌,那并不是如尋常寶劍刺破空氣般的淩厲。
“這劍送給我,感覺像是浪費了它。”齊暖面上笑意之中不可避免地帶了些惋惜與慨歎,她太知道自己的內力究竟是什麼水平,“師兄鑄此劍,可有命名?”
“既然是送給你,你便擔得起。”看見齊暖明顯滿意的神色,司與神情中隐隐的緊張也就此消散,他眸光柔和地看着她,“我詩書讀得少,這命名的事還是交給你。”
齊暖此時正擡手一下又一下地彈着銀劍的劍身,它每個部位在她伸手彈時發出的聲音都不一樣,似乎一把劍便能當樂器使的,但無一例外都讓她想起春日的鳥鳴,這一聲是喜鵲,那一聲是杜鵑,它們自在地飛舞在潺潺山澗中,春意便随着它們的到來遍撒山泉林間。
“若師兄不棄,便叫鳴春。”齊暖最後又在劍尖上彈了下,才戀戀不舍地收回了手,笑意粲然地回看着司與,“我聽見它的嗡鳴,每一聲都似呼喚着春天。”
不需在先人的詩詞裡尋,也不需借他人的言談片句,天地靈秀盡淬的劍,劍名也自在天然之間。
“好。”司與點了點頭,事實上無論齊暖取什麼名字他都會這樣說,“待我再鑄劍鞘,此名定銘于劍鞘之上。”
他這麼一提,齊暖這才想起手中劍雖好,但卻少了件關鍵的東西。“我若不收,鳴春豈非永無劍鞘了。”她挑眉笑道,又轉身将鳴春放回了木盒之中,“這劍可不該如此被埋沒呀。”
卻不意背後傳來司與的聲音,“你若不收,我便再鑄,直至你滿意為止。”
齊暖回頭,正對上他執拗認真之中帶着些一往無前的銳氣與灑脫神情,不由一怔。
他這般說,好似鳴春隻是他的随手之作,而若是齊暖不喜,他也完全有信心能鑄出更勝鳴春的劍來,盡管齊暖以為鳴春便已足夠完美。
遇上這樣一個赤誠卻深沉的人,再輕巧說笑的語言都顯得蒼白。齊暖歎了口氣,她想起葉鸾描述中司與鑄劍時的晝夜不停,“為鑄此劍,師兄眼帶烏青,也甚是辛苦,齊暖再滿意不過了。”她上前兩步,主動握上了他的手腕,“天色尚早,我們不若去鎮子裡吃點東西,再買點後日啟程去潞川時缺的用具,若趕得上,還能找地方試試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