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喧從噩夢之中猛然驚醒。
他坐了起來,下意識地看向床邊他布置好的銀色絲線,銀線上蘸着的金粉沒有掉落一分一毫,依然維持着他布置的模樣,卞喧稍稍松了口氣,松得卻并不徹底。
而就在這時,門口卻忽然傳來了溫和的一聲喚:“夫君,你睡下了嗎?”
那聲音的主人本不該在此時出現在這裡。卞喧深深地吸了口氣,帶了幾分訝異地道:“玉照?你怎麼回來了?”
他起身,順手把自己的布置收走,下床去為來人開了門來。
一席白衣的奚玉照仙氣飄飄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她提着一盞燈籠走進了屋子,面上帶着溫婉清幽的笑意。
“那些人哪裡見過我造的器具,他們的檢驗辦法拿它們都無可奈何,所以我讓他們再研究研究、拟個可行的法子出來,再行交涉,于是我就回來了。”奚玉照把手上的燈籠随手放到挂架上,并未着急吹熄,而是就這麼一面說着、一面将外袍脫了下來,“我看夫君模樣似乎已經睡下了?那我稍稍洗漱下,也就寝罷。”
“東秦官員的能力還真是低下,也就是你脾氣好,給他們時間去改。”卞喧嘟囔了兩聲,看着奚玉照彎了彎眉眼,衣袖下的手攥得更緊了些,“那我就先睡了,今天收拾了一天也困得很。”
奚玉照笑盈盈應了聲好,順勢又提着燈籠出了門去。
而她一出去,卞喧一直極力忍着的冷汗唰地就從鬓角流下來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奚玉照的突然回來顯然不是一件好事,而這件事恐怕和她口中的原因沒有太大關聯。
他将目光投向桌案旁擺着的香爐上,微微顫抖的手從袖中取出一沓被包好的藥粉,看了又看之後,他疾步走到了香爐中,将那藥粉盡數灑到了香爐裡,手又探進爐子中用香灰将藥粉蓋了蓋。
卞喧又燃起新的兩根水沉香,擦幹淨手後,才又取出另一顆丸藥來咽了下去。做完這一切後,他才回到了床邊,又躺了回去。
他想了想,仍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妥帖,于是卞喧聽了一會兒門外的動靜,确認沒人後,又在被窩之中小聲地補充了一句:“即使是神仙,也不能用手段讓我昏迷、說不了話、束縛我的行動……”
卞喧本來還想再說些什麼的,然而心髒卻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痛。他想起齊暖先前所言,那位遊肆神君修改語句時也有類似的異狀,知道自己暫時隻能說這麼多了,于是便住了口,在焦急與煩躁、恐懼與憂愁之中等待着奚玉照的歸來。
水沉香已經在房中蔓延開來,卞喧閉着眼數着自己如鼓的心跳聲,覺得自己實在是丢臉且不争氣得緊。就在他心中罵了自己好幾遍為什麼沒有直接跟齊暖說他的懷疑對象後,他聽見了奚玉照進屋的動靜,又趕緊收斂了心神,聽着她的腳步離自己越來越近,最後她上了床來,躺到了他的身邊。
卞喧覺得自己是應該說什麼,但是話到嘴邊轉了又轉到底是沒轉出口,他沒忍住歎了口氣,卻聽奚玉照的聲音立刻便響了起來:“夫君有心事,是睡不着嗎?”
“最近的事情太多了。”卞喧趕緊回道,“懶得應付,想回九巍山去。”
“很快就會結束的。”奚玉照笑了笑,轉過身來伸手攀上他的後背,有一路輕輕地劃向了他的腰間,像他們先前無數次纏綿的開始一般。卞喧輕輕顫了顫,便聞奚玉照打了個哈欠,悠悠然接着道,“如果不是夫君非要迷暈我的話。”
“你——”卞喧才出口了一個字,卻聽奚玉照“噓”了一聲,她的手也解開了卞喧裡衣的束帶,“夫君如此聰穎,提前施與了言靈之法,我亦不能奈夫君何。可如此良辰美景,夫君想聽什麼,我有很長的時間,可以講給夫君聽。”
她的動作若珠落玉盤,銀瓶乍破之間,卞喧驚喘一聲,下意識閉上了眼。
齊暖甫一睜眼,便見到了奚玉照與卞喧,若不是在奚玉照的面前還有遊肆的存在,齊暖差點以為她對于奚玉照的判斷出了錯。隻可惜她所處之地的确是夢境,而她依然作為遊紫而站在了遊肆的身邊。
“……别的沒什麼了,奚門主你盡力就好。”遊肆如此囑咐着奚玉照,“當然,我想安裝器具的過程中或許會遇到些什麼阻撓,但隻要曉之以利,這些額外的事都會迎刃而解。”
奚玉照愣了愣,反應過來之後卻笑道:“萬器門也沒少與俗世往來,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神君不必過于憂心。”
遊肆點了點頭,又轉而看向了遊紫,“阿紫,不如你跟着奚門主一起行動吧?你的鑄器之術遠勝于我,有你在我也放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