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一次,卞喧沒有開門,也未曾吵過鬧過哪怕一句——他閉了關。
齊小姐自然為她的師父而着急,這樣的情緒通過她感染到了遊肆,卻也隻到遊肆為止。
遊紫端的是八風不動、淡定得很,她看着遊肆和齊小姐忙來忙去,隻是輕輕地歎了口氣。
“不過是無用功而已。”她道,“所以你已經決定了?”
卞喧站在她的面前,整個廳堂之中隻有他與她兩個人,光線昏暗,照不亮那張将為蒼生燃盡自己的娃娃臉。
他向她行了一個極大的禮:“求神君賜教。”
遊紫用一種早在意料之中的憐憫眼神看着他。“人生而便有所使命,你就是為此而生。”她輕聲道,“縱來神君萬千,也不抵你一人之力,所以我不會拒絕。”
半個月後,卞喧終于出了門。
迎接他的不再是渴盼急切的眼神,也不是鋪天蓋地的懷疑,而是冰冷失望的一道又一道目光。
然而卞喧就迎着那樣的目光,迎着人們向他扔來的石塊,迎着衆人的謾罵,張開雙臂,堅定無畏地走向了自己的終局。
他獻祭了自己——點燃了自身所有的修為,從遊紫那學會了勾動天地雲雨的術法,将所修的靈力轉化為至純至粹的生命力,化作一場廣澤萬物的金雨,不容置疑地落在每一個或嘲或諷、或悲痛或絕望、或愧疚或竊喜的人身上。
于是雨過之處,百病皆消。
而遊肆和遊紫站在卞喧的屍體之前,前者看了齊小姐良久,卻道:“阿紫,跟我來。”
遊紫卻并沒有什麼特别哀恸的心情,她點了點頭跟在遊肆身後離開了這片令人不忍直視的所在,來到了僻靜無人之處。
“兄長是要問我為什麼要教卞門主雲雨之術嗎?”她淡淡地道,“這個我可以解釋。路是卞門主自己選的,我隻是尊重他的選擇照辦而已,兄長應該也能理解的吧?”
“我不是要問這個。”遊肆卻道,“我想問的是你——為何從潞川之事起始到現在,你的心緒為何沒有半點起伏?這麼多人死了,現在卞門主也步了他們的後塵,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早就同兄長說過了。”她用一種憐憫的眸光看向遊肆,“作為神君,過于幹涉人間之事,于修為毫無益處,于你自己也毫無益處。”
所以,卞喧就是你的前車之鑒——明白嗎兄長?
“那我倒是不明白了。”遊肆緊緊地盯着她,“我們既是神仙之身,就應該幫助凡人消解災禍的。憑什麼如今我們盡全力相幫,為何自己反倒還要受盡懲處,哪裡有這樣的道理!”
若不是如此,隻怕你當下就要将自己的全部獻出,隻為了能讓她渡過險關了吧?
她心中怒火驟升,但到底是換位思考了遊肆的感受,才勉強壓下了火氣:“他們自然有他們命運的軌迹,兄長也是。若不是為齊小姐,兄長本不至于如此的,我看你最近靈力涸竭,丹田滞礙,若不加療養,隻怕境界難固。”
“遊紫。”遊肆突然叫了她的全名,那般鄭重而嚴肅的語氣,讓她的心猛地一跳,“我其實想問你這個問題很久了——你是不是對齊小姐有什麼意見?”
齊暖倏然愣住了。
她忽而地就從剛才的狀态之中掙脫了出來,茫然之餘竟然還有些後怕。她借着遊紫的眼睛看向遊肆,遊肆的嘴唇開開合合,面上是難得一見的怒氣,她沉浸在剛才的思緒中并未聽清,心中卻悄然升起一種近乎絕望的悲意,那悲意又很快化為了怒其不争的羞惱,種種心情促使她伸出手來,上前一步,抓向了遊肆的衣襟。
“對!我就是不喜歡她,就是不喜歡你那樣看着她,你的眼裡究竟還有沒有我這個妹妹?!”她向遊肆怒吼着,端的是滿心的委屈。
她止不住地想——你在外面能遇到那麼多女子,可是你隻有我一個親妹妹。
永遠永遠,也隻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