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川的百姓并未放手。
水患後的瘟疫來襲,家家戶戶如臨大敵,縱緊閉門窗已然無濟于事,不少體弱多病、年幼或年邁之人先一輪扛不住,一時間潞川城外的屍體堆積如山,因為無人敢去安葬而曝屍荒野。
臨近五月,城外臭氣熏天、蚊蟲遍地,一時整個潞江中遊地區猶如人間煉獄,縱東秦朝廷遣派了醫者援助依然奈之不何。
“那位鑄器的夫人因為我們而飛升,她的夫君自然也得為我們做些什麼吧!”
“就是!他不是有神醫之稱,之前也救了這個救那個的嘛,續胳膊接腿的沒什麼問題,想必瘟疫自然也不在話下吧!”
“卞神醫求您救救我們吧,您若能把我家人的病治好,我們肯定會拜謝于您,到時候與您夫人一同登仙,也不失為一種佳話流傳嘛!”
在朝廷醫官無能為力之時,潞川以及周邊地域的百姓紛紛将目光投向了投向了西楚來的神醫卞喧。他們不肯放棄最後的這一點希望,跪在他暫居的院落求他能治治他們。
“不是我有說不治嗎你們就在這裡跪跪跪的,好像我最後救了你們是你們跪來的一樣,而且現在疫情這麼嚴重,你們聚集在這裡,不是添亂嗎!”
卞喧本就是個火氣很大的人,即使是面對如此景象他也未曾收斂自己的脾氣。他面上覆着白色的面巾,雙手叉腰地站在衆人之前,怒而不争于他們的愚昧無知,卻依然對這樣一群人許下了自己莊重的諾言,“不許跪!都起來!我是醫者,本就要對你們負責的!”
瘟疫對卞喧來說并不難治,但難的從不在于瘟疫本身。眼前有這麼龐大的患者要治,根據每個人的不同情況開出不同的方子、再按照方子抓藥,所需藥材的數量更是難以計數。
潞川城内藥鋪的藥材儲備很快便告罄了,太子倒是力主增援,然而五皇子卻上書東秦帝,道是疫情已然失控,恐會得不償失,明裡暗裡的意思竟是勸朝中放棄潞江中遊這地方失控的疫情。
東秦帝自是當着朝堂衆臣的面狠狠駁斥了五皇子所上的折子,凡此域中皆是東秦子民,焉能不救?當時太子與五皇子之争愈演愈烈,為表治災決心,東秦帝最後派出了與黨争無關的靜王至潞川赈災。
然而靜王生來殘疾,他的到來被沿路官員解讀為皇帝敷衍的粉飾太平之舉,靜王縱有心治災,然而到底力屈,能平安來到潞川時,所帶藥材也已十不存一。
如此情況,縱然是遊肆帶着遊紫整天借着神仙瞬移的術法去為卞喧采集草藥,也是杯水車薪。
卞喧無法,深思熟慮之下,想到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用他身上的修為,煉化成丹藥,以靈力祛除百姓身上的疫病。
如此方法過于劍走偏鋒,齊小姐第一個表示了反對:“師父,此舉不妥。您的修為是有限的,所救的人自然也是有限的,您又要以什麼标準分發丹藥呢?”
“自然是看病重程度。”卞喧瞟了她一眼,那顯然是一個這事難道還需要讨論嗎的眼神。
遊肆接話道:“卞門主,齊小姐的意思是……有錢有勢的人,是不會安于這樣的結果的。”
“我管他們呢,想讓我治病,就得照我的規矩來。”卞喧冷哼一聲道,“誰要鬧事,就有勞二位遊神君替我擺平了?”
齊小姐皺了皺眉頭,頗不贊許地看向遊肆,而後者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站在身旁的遊紫攔住了,遊肆回頭去看,也正看見遊紫搖了搖頭。
卞喧雷厲風行,說這麼做便這麼做。他治病的準則一經公布,整個潞川便似炸開了鍋。以修為煉丹大有成效,而富人們也果如遊肆所料般紛紛登門來訪,但無一例外被遊肆、遊紫同齊小姐擋了回去。
不過世上不是隻有卞喧擁有靈力修為,在搶了不知多少垂死之人手上最後的救命稻草後,他們終于研究明白了卞喧靈藥的藥理,以他人的修為為媒制藥,又哄擡了更高的藥價以牟取暴利。
但能拿到藥的終究隻是少數。
若病得重些,能拿到卞喧的藥;若有錢些,能拿到當權者的藥……可是,那些病得沒有那麼重、又不夠有錢的,卻是所有人中的大多數。
遊肆三人縱然擋得住富人或當權者的身體,卻攔不住他們在這種情形下暗地裡散布的謠言萬千,也攔不住浩浩蕩蕩而來的百姓在卞喧緊閉的門前起哄。
“先前肯定是我們跪得不夠虔誠,所以卞神醫才不願救我們的。卞神醫我已經為您立了像,家裡面日日夜夜地祈禱着呢,我們都這麼虔誠了,您就先給我們點藥吧!”
“哎呀你們别在神醫門前鬧了,若是神醫心情不好可怎麼辦?我聽說以修為入藥這種事,如果修者心情不好,那藥就會變成害人的毒藥呢!”
“原來是這樣!我鄰居家的兒子先前就是得了卞喧的藥,結果最後卻還是沒治好死了!他們三代單傳就這麼一個兒子……真是可憐見的……”
“可就算如此,張府賣的藥,我們也買不起啊,反正橫豎都是一個死,死在卞喧門外,也算是為後來人叩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