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不是故意的……”
雖然蜘蛛總能輕而易舉地弄來豐盛的食物,但浪費從來不會發生在他們的餐桌上。條件反射性地道歉,維奧娜試着用勺子舀了一下,然而一勺子剛着急地舀下去,上一秒還算完整的布丁就散成了幾塊讓人尴尬的零碎。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好啦——”芬克斯看了眼捏着勺子,忐忑想要解釋的女孩子,“沒事,沒事,交給我來弄。”
他說着伸手,長臂越過桌面似乎是想要直接去抓,可比他的動作更快,一道銀光從飛坦袖下掠出,搶先碰到了布丁。
“不是故意的,呢。”
變化系的句頓點停在一個奇怪的位置,維奧娜本能地哆嗦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才看清那道銀光是什麼——在她面前咫尺的地方有一柄短刀,刀尖上正挑着淺黃色的布丁。
“飛坦,我……”
“喂你吃?”
男人的語調微微上揚,維奧娜卻明白對方并不是在詢問自己。她低下頭,左手攏起耳邊滑落的碎發,舔了舔刀鋒邊緣的布丁。
乳制品的奶香中隐約夾雜着生鐵特有的金屬味,舌尖觸到的刀片像冰一樣涼,維奧娜感覺胳膊上起了一片雞皮疙瘩,情不自禁地向前傾身,胸口抵着桌沿,按抑住受寒意刺激越跳越快的心髒。
“小寶貝,那把刀也不知道被拿來切過什麼髒東西,舔什麼舔?别舔了。”
芬克斯不悅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維奧娜繼續垂着眼眸,沒有停下來去看他。
說實話,和第一天被飛坦用長劍指着時相比,此刻她并不覺得有多害怕,隻不過是面對一柄短刀,隻不過是舔一舔、吃掉上面的東西而已。
“喂,還舔?有我在,你用不着怕這家夥。”沒有得到回應的強化系皺了皺眉——但因為他其實沒有眉毛,比起寬慰看上去更像是在恐吓。
“怎麼,你想幫她?”飛坦慢慢擡高手腕,另一隻手拿起剩下的布丁,一點點倒在短刀上,“看不出來她樂在其中麼……明明很喜歡,自己想做的事卻說是别人要她做的……”
布丁順着刀刃向下流淌,維奧娜擡起頭張開嘴去接,而沉甸甸墜入胃裡的除了已嘗不出味道的半固體,還有變化系有棱有角的嗤笑。
“果然是膽小鬼。”
膽小鬼?
她又做夢了,還是……
根本就不曾醒來過?!
維奧娜遽然看向飛坦,渾然不覺有鮮血從自己的唇角滴落,“……我不是……我要離開這裡。”
‘咚’
一顆小石子踢中了生鏽的汽油桶,信長環顧四周,懶散地将一隻手插進武士袍的衣襟裡,“這地方一點沒變,還是老樣子。”
‘砰、砰、砰——’
窩金跟着踢飛一塊石頭,沖着垃圾山上飛揚的塵土點了點頭,“是沒變,連空氣裡都臭味都跟那時候一樣。呐,我們這次出去了多久?”
“不到一年,半年多……大概九個月吧。”
“那這次要待多久?”
“哈哈,才回來就想走了?”信長摸了摸下巴,轉頭示意俠客,“最近有什麼好玩的事麼,團長很久沒召集大家行動了吧?”
“不知道,團長沒提過,要不等你見到他後自己問問?”俠客頓了頓,“這次出去沒有收獲?”
“那幫人渣比預計還狡猾……啧,你不一樣也沒找到線索麼。”
“其實我打算明年去參加獵人考試。”
“獵人考試?”
“通過考試的合格者會得到一張獵人協會頒發的執照,用那個可以登陸隻有獵人才被允許進去的内部網站。聽說裡面的情報比六大陸上任何一個國家的資料庫都要齊全,所有你想知道的事全能找到。”
“聽起來還不錯。”
“怎麼樣,要不要一起去?”俠客打量着信長,後者卻又回過頭開始眺望遠處高低不平的建築。
“算了,你有你的,老子有老子的辦法,團長說過誰先找到,處置權就歸誰。”
信長說完,垃圾山一帶仿佛陷入真空般安靜了下來。蜘蛛們一言不發的往前走,直到看見那棟十年前至今幾乎沒有變化的建築,窩金打破了沉默。
“馬上就能見到那個女人了吧?”
“嗯。”俠客點了點頭。
“我還是想不明白團長為什麼會帶她回來。”
“她姓巴特拉,你沒聽俠客說她是富豪巴特拉的私生子麼。”信長耷拉着眼皮,像是在重複一個自己也不相信的答案,“如果把巴特拉家族擁有的資産全部兌現成現金,光用一萬面額的紙币就可以鋪滿整個流星街。”
“全鋪滿?”窩金想都沒想直接看向蜘蛛腦,“俠客,那是有多少?”
“一萬面額紙币的長款約為76、16mm,流星街的面積……加上無人區大概5900平方公裡……差不多48兆戒尼吧。”
“兆?”
蜘蛛腦歎了口氣,繼續為強化系解惑,“比我們所有人腦袋上的懸賞金加起來還多。”
“那還真不少!”窩金一把勾住了俠客的肩膀,在後者的抗議聲中哈哈大笑,“這麼值錢的女人居然想加入旅團,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待會兒投票老子一定投贊成!”
“行了窩金,知道你會投贊成了,但隻要我們六個人中有一個不同意……”
“哈哈,誰不同意?飛坦麼?”
窩金打斷了還想說些什麼的操作系,拖着他一起踢開玄關大門。空蕩蕩的走廊一眼就能望到底,而兩道熟悉的人影正坐在盡頭的客廳兼餐廳裡,不可能沒聽到動靜卻不知為什麼都沒有回頭。
“喂——”強化系大聲招呼,“芬克斯、飛坦——我們回來啦——”
芬克斯推開飛坦的短刀,目光仿佛無形的繩索套住了維奧娜的,不允許她回避。
“離開這裡?什麼意思?”
口腔被充斥着濃重的鐵鏽味,維奧娜咽下一口帶血的唾液,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從喉嚨深處慢慢滲出來,“就是……剛才在廚房,我想要對你說的,也是這句話。”
“剛才?也是?”芬克斯有一瞬好像被繞糊塗了,但很快就用強化系的方式解決了問題,“所以,老子在問你是什麼意思?!你不是要加入旅團麼,還是說——那是你在開、玩、笑?”
“……不是。”維奧娜微微仰着頭回視芬克斯,面對來自蜘蛛的壓力不可思議地第一次沒有害怕。那個時候她确實想加入他們,但現在……“隻是我改變主意了。”
也許是她鎮定的态度太過詭異,芬克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不可能。”
“為什麼?”
是改變主意不可能,還是想要離開不可能?維奧娜沒有問芬克斯,門外似乎又有人回來了,粗曠的聲音在叫他和飛坦的名字,然而餐桌邊的兩匹蜘蛛卻沒有動,都在看着自己,目光中還帶着她從沒見過的審視。
“……你們不是要投票決定我能不能加入嗎?”
維奧娜發現自己能掙脫強化系的視線了,更發現自己每說一個字,芬克斯、飛坦,以及朝她走來的男人們身上的氣息就越重一分。所有人都在聽她說話,甚至能感覺到他們在思考她的話,這是一種非常新奇的體驗,幾乎不需要猶豫,維奧娜輕翹了翹嘴角。
“換一個投票内容而已……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