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可能是害怕自家太醫在外面丢臉鬧笑話,臨行前小安子拉着許雲清很認真細緻地做了科普。大緻交代了百裡家的近況:
“百裡家很受陛下器重啦巴拉巴拉。百裡家那位麒麟子是超級天才,很有發展前景啦巴拉巴拉……”
傳入許雲清腦中自動簡化為倆字,百裡相府=豪氣,百裡成安=牛逼。
等許雲清換好便衣,來到百裡府上之後,才發覺小安子描述得還是太含蓄了。
那什麼白玉為堂金作馬,珍珠如土金如鐵③,許雲清看着面前富麗堂皇的百裡相府,硬生生有了種自己是劉姥姥正在逛大觀園的既視感。
賓客如雲,往來觥籌交錯,鈎織出稠密之景。許雲清看着面前烏泱泱的人群,總體情緒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
诶呀,沒有熟人好尴尬呀。
大家要麼在與熟悉的朋友交談,要麼在找官銜大的官員攀附,沒有人會注意站在角落灰撲撲且毫不顯眼的陌生小太醫。
許雲清端着酒杯,視線自人群中逡巡着,很快就發現了人群中一道亮眼的白光。那人對上了許雲清的目光,慌忙躲避視線。
但許雲清已經看到了他,興高采烈沖他揮手:“鹵蛋兄!”
鹵蛋兄咬牙切齒糾正:“是何大人。”
眼看人群有看過來的趨勢,何大人在周圍人開始指指點點之前,一把薅起小太醫,将之帶離了人群。
*
前因:許雲清在太子宴會上與鹵蛋兄也就是這位何大人剛好分配到了一排,何大人不知許雲清身份,故意在衆人面前以奚落許雲清為借口逃避太子提問,二人因此結仇。
孰料許雲清乃是宮中太醫,陛下早就下過旨意,他的病必須由太醫治療。
風水輪流轉,何大人自食惡果,最終還是落到了許雲清的手中。
回憶至此結束,百裡相府客房内。
何大人面容冷肅,看向許雲清的目光透着堅毅:“太醫既要為我診治,就在這看吧。”
許雲清開心回答:“行啊。”
何大人的算盤打得很響亮,聖命不可違逆,他既與太醫結了仇又害怕太醫蓄意報複。不如就在這裡了結此事,太醫總不能在别人府裡殺掉他。
何大人小得像老鼠般的眼睛眯得更小,渾身上下都透着股老謀深算的味道,仔細看,唇角還挂着抹奸笑。
這就叫風險對沖。
他的堅毅表情一路維持到看見許雲清端上來的湯碗之後。
碩大海碗裡盛滿了黑乎乎的湯藥,霧氣缭繞間碗上面似乎有怨靈飄蕩,傳來聲聲哭嚎。
仔細聽,不是怨靈在哭,是何大人在哀嚎。
何大人開始逃跑。
何大人被許雲清拽回去了。
許雲清捧着藥碗遞到何大人面前,臉上的笑容和煦:“大郎,喝藥了。”
何大人雙膝跪地,涕淚橫流:“對不起這件事情是我的錯我不該拿你當擋箭牌請問我要給多少錢才能買我的命。”
許雲清嫌棄後仰,防備着何大人将自己的鼻涕眼淚蹭到他衣服上。
他居高臨下看着何大人,視線堅定得像是能入黨:“不,我不要錢。”
同樣的場景在之前也有上演過。曾幾何時,容奕也試圖用金錢羞辱,奚落玷污他純真的友誼,往後每次午夜夢回,許雲清都會想起那日的争吵,想起自己在當時——
根、本、沒、有、發、揮、好。
可惡!
看給咱太醫氣得,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覺。
現在場景重現,許雲清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休想動搖我的意志,我與你們的追求不同,斷不會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來。”
這叫什麼?
這就叫有醫德。
何大人的視線裡透着迷茫:“那你追求什麼?”
許雲清高傲地擡起自己的小胸脯,說出了他曾在無數個日夜反複思索,最終在《千金方》裡總結出來的台詞:
“我平生所求,誓願普救含靈之苦,冀天下無疾無病痛。”
我,許雲清,可是要立志成為名醫的男人。
此時此刻,許雲清渾身上下都閃爍着名為人性的光輝,在不大的客房裡分外耀眼。
何大人被他感動,自慚形穢地端起了碗。
他喝了一口。
何大人面色驟變,痛苦地看着許雲清:“不是不計較嗎?”
“誰跟你保證了。”許雲清很嫌棄,“隻是多加了三倍黃連而已,又不影響藥效。”
何大人想也不想就要吐出去。
許雲清陰恻恻地聲音傳來:“當然,六倍黃連,也不影響藥效。”
咕咚,何大人視死如歸,一飲而盡,表情刹那間變得格外扭曲。
許雲清滿意地收回空碗,多日來陰郁的心情一掃而空。
*就是這樣膚淺*
畢竟成為名醫那也是未來的事情,現在的許雲清也隻是個普普通通的記仇小太醫。
正在此時,門外忽得傳來一陣尖叫——
“你怎可如此行事?”
“那可是你的堂弟啊!”
四十七/
門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争吵聲越發激動,其間夾雜着的尖銳女聲逐漸變得歇斯底裡。
“我看你就是不讓我們娘倆活了!我今日,就要一頭撞死在這裡!”
許雲清變了臉色,快速推門走出客房。
屋外,有三人正在争執着。
其中兩人身着華服,眼角已有細紋,看着像是夫妻二人,站在他們對面的則是一位極年輕的男子。
中年女子情緒激動:“哪有幫着外人算計自家人的道理?”
中年男子也道:“必須要把洛兒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