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老不斷掙紮,木氣四溢。
可“飛花碎玉”逼在眼前,新生的木靈頃刻被紮得粉碎。
拂柳舟柳葉紋散着青芒,意欲修複傷口,卻在金氣的侵蝕下步步敗退。不過片刻,李長老腹部已俱被鮮血染紅。衣料吸飽了血,多餘的便一滴滴落下來,打濕草地。
“停,停!”李長老吐出一口血沫,大喊道,“我告訴你!我告訴你是誰命令我的——”
他喘了兩口氣,似乎在等她上前。
然而她依舊站在原地,隻是笑着看他——又或許那不叫笑,那隻是經年累月後,“晏首座”慣常的表情。
“飛花碎玉”齊齊擡起,刀尖正對,李長老冷汗直流,雙手死壓着腹部那把刀,不讓它随着别的一并亂動:“我告訴你,是——啊!”
他慘叫一聲,“飛花碎玉”卻未傷他分毫,而是猛地插|到他身邊的地上,插|到那些被血沾到的草葉上。
鮮血成泥,草葉皆衰,繼而幻術消散,變回成一道道傳信。
她垂眼,看着那些被刀釘住,将發未發的信:“這就是你的誠意?”
上方的藤網壓低兩寸,似乎察覺到沒有遺漏,又悄聲退回。
李長老驚駭痛咳,仰頭看她,狠聲道:“你不能殺我!你若殺了我,拂柳舟必不會善罷甘休——”
這話戛然而止,李長老一個哆嗦,整張臉的皺紋都開始打擺——他突然意識到,她真得能殺了他。
既然焰雲天派了拂柳舟的他來做這件事,就意味着要做得幹淨,絕不能與焰雲天扯上關系。
所以他來之前已清理掉了所有痕迹,就算晏澄泉真出了什麼事,也沒人知道是他幹的——他才敢肆無忌憚地攻擊晏澄泉。
可是同樣,晏澄泉若是殺了他,一樣沒有人知道。
他背後的人一樣不會出頭。
他竭盡全力想要冷靜下來,然而雙頰仍是一陣陣地發緊。他盯着她,可是她依舊站在原地,依舊是那個距離——一個遠到他沒法暗中偷襲的距離。
即使是在如此大的優勢下,她仍然在防備他,防備他的垂死反擊。
沒有辦法攻擊——
那麼逃跑呢?
她已謹慎至此,真得會留給他退路麼——
“李長老。”
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上滾下來,糊進眼睛,一陣刺痛,可他根本不敢眨眼,隻是大睜着,聽她開口,“看來你想明白了?”
他心亂如麻,手卻緊握刀刃,好利用疼痛,叫自己勉強保持清醒。
他深知不能供出背後人——這個籌碼根本不值得她暴露金靈,為了防止洩密,晏澄泉一樣會殺了他,甚至會殺得更快。
還有什麼,還有什麼能用來和她讨價還價——
他咬咬牙,決定賭一把:“你中的毒!我知道解藥——”
然而,他賭錯了。
幾乎一刹那,他腹部的尖刀狠|穿過體,疼得他幾近暈厥,失聲難語。
“飛花碎玉”破空而去,直鎖命門。
甚至她比“飛花碎玉”更快,須臾間已在眼前,伸手欲扼他頸項。可是兩根藤蔓猛竄上前,一把卷住他橫拽出去,掃起塵煙撲面。
尖刀落地,全部劈空。
她的唇角一點點放平,就好像面具出現了裂紋,露出荒涼的底色。
火毒,她的火毒——
為什麼他會知道——
她看到李長老被藤蔓捆住手臂提起來,她聽見阿鸢的聲音問:“你剛才說什麼——”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打斷阿鸢:“李長老,你以為編些話,就可以拖延住時間麼?老實告訴我,你背後的人是誰——”
“飛花碎玉”盡數成水,融進泥裡。
李長老若是還清醒,或許能聽出她的弦外之音,然而他此刻吊着一口氣,根本搞不清眼前情況,隻恍惚間發覺場内多了一人,且救了他。
他病急亂投醫,不管不顧道:“她身上有火毒!前一個首座去世時——她就得了——”
李長老腳下泥土破開,尖刀再顯,可是藤蔓卻像早已料到,搶先一步躲開,速度之快,險些将他飛甩出去。
她亦預想到阿鸢動作,于他們斜後驟然現身,方要夠到李長老,上側藤蔓卻分出一條細枝卷住她腰部,瞬間拉開幾尺。
“火毒?解藥是什麼?”
李長老剛要張口,“飛花碎玉”貼面而過,最近的一刀幾乎要割破他咽喉。然而那藤蔓又似有預料,再一次險而又險地将他高拽上去。
她攻擊的速度越來越快,心卻越來越沉——她清楚阿鸢的下一步動作,阿鸢亦清楚她的。
她們在一起太久,太了解彼此了,以緻現下根本不用考慮,下意識就能預料對方。
除非下死手,不然阿鸢掙脫不了她,她也搶不到李長老。
局面僵持,唯有李長老上下翻騰,左右橫甩,暈頭轉向間大喊道:“火鸢尾!解藥是火鸢尾花妖的妖丹——年份少的還不行,需得能幻形的大妖——”
她的心徹底沉下來,好似多年前的驚雷,終于在今日炸響——以她完全未曾預想到的方式。
她停了下來,“飛花碎玉”環繞身邊,尖刀沉浮,羅列為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