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鸢的藤條也不再動作。
她與藤條遙遙相望。
周圍一片狼藉,樹斷根折,草葉成泥。
她沉默片刻,作最後的掙紮:“别聽他胡說,殺了他!”
然而風起風落,藤條随之搖擺,阿鸢卻沒有回答——花妖的隐蔽性極佳,須臾間妖氣已散,近如消失。
她有些發慌,又怕李長老看出來,不敢喊阿鸢名字,單單補了一句:“回答我。”
阿鸢依舊沒有回答。
可李長老畢竟隸屬拂柳舟,最擅丹方草藥,如此短的時間,竟意識到了阿鸢身份:“這妖氣——怪不得,怪不得——”
李長老猛地擡頭看她,嘴角還泛着血沫:“真是千裡之堤,潰于蟻穴!”
她移動視線,目光從藤蔓回到李長老,發覺他雙眼通紅,嘴裡狠聲道:“晏澄泉,你竟敢私養妖族,吸食妖力!你簡直枉為仙門中人!”
她一怔,突然意識到蹊跷——吸食妖力?
她正想追問,李長老竟嘶聲喊道:“鸢尾花妖,你多少年了?千年,還是近萬年——你快化作人形了吧?”
他猛一掙動,卻掙不開藤蔓,相反藤蔓愈發勒緊:“晏澄泉是不是騙了你,說要你跟着她,她就教你五靈功法?實際上她是借你練火靈,監控你,讓你盡快化形,好吞食你的妖丹,解她的火毒——”
藤網在上,樹影森森。
眼前一片陰霾,她卻恍然大悟。
阿鸢沒有現身,叫李長老誤以為,她還是一株未成人形、未結丹的火鸢尾。
莫問秋當年告知她火毒解藥,還藏了話——火鸢尾的妖丹可以徹底解開她的火毒,那麼火鸢尾的妖力,是不是可以壓制她的火毒呢?
她居然從來沒有想過——
為什麼多疑如莫問秋,謹慎如雲首座,都默認控制住了她,默認她服下了他們給的草藥?
因為她如果沒吃,早就該死了——
為什麼李長老他們沒有猜測過她逆練火靈?
因為她若是繼續練,早該步她師父的後塵了——
她從未想過要阿鸢幫她什麼,可是多少事,竟是阿鸢無形中幫到她的?
更甚者,若是沒有阿鸢,她早就不在人世了。
五靈山下,滄瀾院中。
日日夜夜,鬓角花間。
阿鸢的妖力與她的靈力混合在一起,成就了最大的障眼法。
到底是誰在保護誰?
她蓦地笑起來,嘴裡卻直泛苦。
李長老不明所以,見狀愈發驚恐:“花妖!你聽到我說什麼了!”
“除了我的妖丹,還有别的法子麼?”
李長老一驚,似乎才意識到是誰在說話,連忙道:“再沒有了!所以她就是将你當藥養着——當藥還不夠,還要利用你替她作惡,可見詭計多端,蛇蠍心腸——”
她張了張嘴,正要說什麼,卻見李長老陡然瞪大雙眼,噴出一口血來。
藤蔓拽過尖刀,一把插|在了他心口。
那條藤蔓很快化為手臂,繼而向後延伸——肩背,面龐,乃至人形。
冰肌玉骨,月貌花容。
阿鸢出現在半空,垂眼看他,手裡還握着那把尖刀。
些許蒼白的陽光穿透藤網,折在刀側,映出她妖異的紅瞳。
李長老瞳孔放大,雙唇發顫,鼻翼翕張:“你,你——”
他不敢置信,再三問道:“你沒有聽到——我說什麼麼?”
阿鸢似是不解他的困惑,偏過頭,微微蹙眉:“你沒有聽到她說什麼麼?”
“她讓我殺了你。”
上方藤網收攏,草木歸位,李長老控制的木靈迅速衰敗潰散。
血濺在阿鸢裙擺,捆住李長老的藤蔓也松開,讓他直直落了下去,再無動靜。
她難得有些茫然,沒有去看李長老落下的位置,而是也睜大眼,看向阿鸢,卻見對方轉過身,低聲道:“方才外頭不對勁,像是有人來了。”
風吹葉動,藤網解開收回。
被困多時的鳥雀終于尋得出口,紛紛振翅四散,飛向天際。
花妖落地,赤足踩在草葉上,悄無聲息。
先前濺上的那幾滴鮮血也伴着裙擺散開,仔細看去,竟和當年她殺了她伴生靈獸時濺上的位置,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