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藤蔓猛地一緊,卻被她抓住按下。
莫問秋臉上的笑再維持不住,有如面具開裂,露出陰沉的底色。莫問秋并非言燕——她幾乎是立刻意識到,位于焰雲天衆人的保護下,她根本傷不到她。
這是一道激将法——她是要所有人看見——
火線穿透她腹部,一時間血如泉湧。
她捂住傷口,後退落地,眨眼便飛出百尺:“走!”
幾乎同時,她聽到了莫問秋的聲音:“殺了她們!”
言燕正回頭向她奔來,聞言“啊?”了一聲,已被路過的她一把拉走。
眼前發黑,鮮血滑膩,她幾乎拉不住言燕,但好在言燕很快反應過來,調動“長空”,努力去遮掩她們身形。
焰雲天的人不再束手束腳——他們緊随其後,殺機畢露,落後一步便是屍骨無存。
她低聲道:“阿鸢,你可以出來了。”
腕上青藤成指,繼而化手作臂,變出人形,拉住她的手輕輕一拽,将她抱進懷裡。
另有一條藤蔓纏住言燕,一并穿林過木,于“長空”的掩飾下,快到幾如殘影。
明明身處險境,追兵無窮,她卻松了一口氣,擡手去捂傷口,卻發覺上面已蓋了條藤蔓,在向她輸送靈力。
那藤蔓于傷口碰得很輕,卻又在完好的地方壓得極緊,幾乎要勒進血肉。
她笑了一聲:“這裡之前受過傷,看着重,可不打緊——我心裡有數的——”
阿鸢悶悶應了一聲,速度愈發快了——她本就擅偵查探看,隐蔽身形,此刻更是于千山萬林之間穿梭,如履平地,幾乎能将焰雲天的人甩開。
血從嘴角溢出,她卻沒力氣去擦,隻是睜着眼,望着天,卻又根本看不清天。
過快的速度,過重的傷勢,使得一切都模糊起來——
她努力集中精神,要去想當下的局面,想接下來的安排,想追兵,想對手,想滄瀾院的未來——
有太多該想的要想的事情,可是她怎麼也想不下去——
這短暫的空隙裡,她隻能想到阿鸢插|進李長老胸口的刀,想到花妖的眼睛,想到眼睛下的那抹血痕——
反反複複。
狂風大作,亂發紛飛。
将到五靈山,阿鸢将她交給言燕。
她卻搖頭,硬是隻讓言燕扶着,自己踩實在地,讓阿鸢先進滄瀾院。
阿鸢蹙眉,急切道:“你快讓他們看你的傷——”
“好。”她颔首,保證道,“你放心。”
已有人聲傳來,似是五靈山的人收到了傳信,前來接應。
阿鸢再不走便來不及了,隻能又看她一眼,化作一縷青芒,消失不見。
言燕被阿鸢拽了一路,現下還有些頭暈,一時也顧不上問什麼,聽着聲音漸近,喜道:“師祖,有人來了——”
她半靠住言燕,剛想說什麼,卻一口血噴了出來。
周身傷口齊齊裂開,愈發猙獰可怖,鮮血淋漓,幾乎是潑了言燕半身,驚得她動彈不得。
火毒攻心。
她可算知道是什麼滋味了。
好似無數股火焰在她體内沖撞,如蟻噬心,如針刺目。
她猜的果然不錯——
莫問秋從不織一層的網——
陣法削弱了阿鸢的妖力,焰雲天弟子的群攻,是在催她的火毒發作——
若她交出了火鸢尾,莫問秋便收手;若她不交出,莫問秋便強行逼起她的火毒,等她死了,自然能從言燕手裡,從從容容地搶走。
所以莫問秋不攻擊——
莫問秋怕和她的死沾上關系——
那既然莫問秋這麼怕,她就坐實這層關系——
她就要在衆目睽睽之下,傷于莫問秋的靈兵——
她要把接下來的火毒發作,一并算在莫問秋頭上——
而莫問秋雖然中招,卻也一眼看破了她的想法,即刻下了殺招——
畢竟死去的她,比活着的好對付多了。
她活着,那是“謀害滄瀾院首座”;她死了,卻大可以變作“誤傷滄瀾院首座”。
“師祖——”言燕哆嗦道,“首座師祖——來人啊!來人啊!”
言燕一邊哆嗦,一邊拼命想給她止血——可是那些鮮血源源不斷,好似每一寸皮膚都在流血,沾濕了兩個人的衣袍還不夠,還有腳下的土地——
她不停地吐血,身上一陣冷一陣熱:“言燕,照我說的做——”
“你去你師父的屋子裡——書箱下方有個機關,你取得其中兩包信件,一份拆開來,照着上頭名字傳出去——另一份交給拂柳舟首座。”
“我重傷至此,另三門絕不會坐視不管——”聲音接近了,她的眼前已看不見天地,隻餘猩紅,“屆時必會由拂柳舟首座醫治我——你尋個機會交給他——”
“接下來的,他們自會去查。”
聲音更近了,很快變作人聲——
“晏首座!您怎麼了晏首座——”
“拂柳舟?快去請拂柳舟——”
他們發現了她與言燕,連忙奔來,手忙腳亂地要給她止血喂藥。
言燕渾身都在發顫,一身的血,也不知道聽進了多少——也是,言燕到底還小,沒見過這些——
她本來想撐到進了五靈山的——
“燕兒。”
昏迷之前,她喊了言燕的小名,輕輕道,“别怕。”
“你們兩都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