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你的妖丹——”
“我要你陪着我。”
束縛她的藤蔓驟然收縮。
無數陰影陽光一握——蒼白、沉墨、蔓綠,猛一下箍在身上,恰如三色的枷鎖。
妖紋四竄,青紗迷眼。
花妖赤紅的瞳疊成重影,淹沒在翠綠的妖紋裡,竟像青紗帳上飛濺的血迹——
阿鸢——她現下是什麼反應,又是什麼神情?
她看不分明,隻覺得周身的藤蔓越拉越緊——太緊了,仿佛要割開皮肉,切入肌理——它們緊貼着她,裹挾着她,纏繞着她,它們要更緊,要更深,要融于血肉,要嵌進白骨,要——
“你要我陪着你?”
混沌中,她聽見了阿鸢的聲音,帶着顫意:“是什麼意思——又是什麼樣的陪着?”
她的手臂被藤蔓拉回,手指被一點點拉起,然而隻是停在阿鸢頸側。
“晏澄泉,你的話太難懂了。”
阿鸢将臉俯下,貼上她的手心,擡眼,“我聽不明白,我從未明白過。”
那是她們第一次見面,她第一次觸碰到阿鸢的姿勢。
或許她們都未曾走出過那一天。
師父的話又在耳畔響起,糾纏着她,從每個深夜至黎明,盤旋在每一個離去的背影——
“人這一生,過不去的坎,無外乎擡手觸烈火,落手握急流——”
“越是碰不得越要碰,越是留不住越要留。”
可是師父,您說的話,同樣太難懂了。
倘若已縱身火海,沉舟北冥,又該怎麼做?
她長歎一口氣。
指尖拂過阿鸢眼角,又微微下滑,像是捧着花妖的面頰——又像是捧着一汪清水。
身上的藤蔓已緊到無處再緊,她亦微微用力,指尖摁下幾道紅印,如同幾道微不可察的火苗。
阿鸢順着她的力氣,向她又近一步,于是那些散開的長發,終于将她們一并淹沒。
她吻了吻阿鸢的眉心。
很輕的一下,隻感受到了些許涼意——花木沾着露珠般的涼意。
“這樣陪着我。”
她退後些許,看見阿鸢瞪大的眼睛,“說一說,你以為我是什麼意思?”
阿鸢的妖紋迅速淡去,她又恢複了那張華美的,肖像人族的面龐:“我——我以為你還要留着我,好去除掉誰。我以為,你覺得我是把好刀——可以留給之後的滄瀾院的人,留給晏城霜,留給言燕。我以為——我——”
花妖嗫嚅了半天,終于低聲道:“我心儀你好久了,可我從沒敢想過——你也心儀我嗎?”
她微微颔首。
阿鸢:“你沒有騙我?”
她沉默片刻,道:“我從未騙過你。”
“可是你之前才在妖丹上說了謊話,說什麼吸收了妖丹會走火入魔,我——”
“你察覺到了,不是麼?”
她輕聲道:“都說你們火鸢尾,天性敏銳,能察覺到任何細微的惡意與危險。那麼,你為什麼還要靠近我呢?”
阿鸢:“那自然是因為,我從未在你身上察覺到——”
阿鸢一時怔住。
她卻将她的話補全:“你從未在我身上察覺到對你的惡意與危險。”
“那麼。”
她擡起眼,望着阿鸢,“為什麼呢?”
她笑了一聲:“總不會,我晏澄泉是個純良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