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氣四溢,如暴雨傾盆,翻天打下。
巨響聲起,似遍地驚雷,劈空落地。
厚重的妖霧遮至眼前,卻蓦地又放出兩團亮光來——殿頂被一條巨蛇絞開,露出一雙巨大的、幽碧的眼睛。
而巨蛇身後,更有數不清的妖族于黑影中現身——生翅的、長腿的、帶尾的、成人形或不成的,烏泱泱地擠挨着,睜開一雙雙眼,猶如一顆顆慘亮的星,鋪陳在無邊的血雲裡,遍遮瓊宇。
各門長老當機立斷,即刻指揮了弟子列陣。沈天戈則腕下一翻,“神佛不渡”直取莫問秋咽喉。
妖族也不逞多讓,一雙雙眼一閉一睜,已是貼近身邊,張開血盆大口。而它們身後,更多的妖族湧下來,接二連三,鋪天蓋地。
須臾之間,各色靈力湧現,與妖族撞在了一起。
靈兵蜂鳴,伴着凄厲的慘叫與“嘶嘶”怪笑聲,卻又能清晰地聽見血肉被割開、被撕裂的聲音。
刀光劍影中,一片腥風血雨。偏偏莫問秋不擋不躲,隻含笑擡眼。
“神佛不渡”卻微微一頓,難以向前。
各門首座長老何等眼色,自然發現是一條極細的柳條纏在長戟上,卻因着生克緣故,頃刻碎裂,化作瑩瑩靈光。
拂柳舟有人在幫莫問秋——
不,不止拂柳舟——
地下飛起的小石子,徘徊于側的尖刀。
它們看似在攻擊妖族,實則或多或少地護着莫問秋。
她蹙眉,望着莫問秋,卻見對方挑挑眉,無聲笑了。
她知道她在笑什麼,她知道她要說什麼,她知道她已一把扯斷蛛網,将這本就四分五裂的五靈山扯得分崩離析。
“活捉她——活捉莫問秋——”
遙遙地,有聲音在高喊,混雜在厮殺的人與妖裡,分不清方位。
可沈天戈已看出門道,冷哼一聲,反手拉回長戟,複又一拍——“神佛不渡”飛旋起來,金光大盛,化作數把飛刀,所過之處,妖族血濺三尺。隻一眨眼,便在身邊清出一大片空地。
可是妖族并未被殺退,仍是前仆後繼,幾如潮水,一波接一波地奔進來。
也有撲到她身邊的,給言燕的“長空”攔住,繞進霧氣之中,自有阿鸢暗中出手。
“好蹊跷。”
言燕又繞住一隻蝙蝠妖,音色發顫,一面害怕又一面驚異,“這的妖數目雖多,修為卻都不高——”
“那些大妖都去哪了?”
“你看得出的問題,他們自然也看得出。”
因着有太多妖族,阿鸢到不必再遮掩妖氣,化作一條細藤纏在她指間。
她便抓緊那根細滕,于是這話半對言燕,半對阿鸢,“且護好自己,這局面維持不了多久——”
話音未落,便見鳴鋒閣的弟子已排列成陣,圍着正中長戟,幻化出一朵巨大的金蓮。
靈氣催生的金刀長長短短,層層疊疊,堆出無數重花瓣,一層層地綻放開來。
壓下一層,便是一層的血。
于是一層的花瓣鑲着一層的紅邊,怒放之際,金光并着血光,一同照徹天地。
“‘神佛不渡,血海金蓮’——”
她,“還真是有備而來。”
言燕:“鳴鋒閣怎麼備着這樣的大陣?這陣法用在這裡,拂柳舟哪經受得住——啊!”
拂柳舟當然經受不住——
或許本來經受得住,可金蓮之下,又有白石驟起,尖峭嶙峋,綿延成嶺,又似一道彎折的玉白屏風,拔地而起時,已将原先殿裡的人,全部掀飛出去。
她一把撈住言燕,飛身向遠向下。
各門弟子亦是紛紛離遠。
唯有石不器——那蒙眼的女子高立石屏之上,一手背身,一手擡指,指尖微動處,山巒移位,怪石變道。将五靈弟子放出去,妖族的困下來。
或許因着眼盲的緣故,這位乾坤地的天才雖久負盛名,卻身形瘦弱,平日不大出手。
一身乾坤地獨有的水墨衣,山河紋,襯得她愈發蒼白瘦削。身後蒙眼的黑布條則系成了結,長長地垂下來,上下翩飛,如兩筆拉得太長、畫到了地上的水墨痕。
似乎察覺到五靈弟子已飛離,石不器雙指并起,輕輕一點,一時山石大震,“轟轟”作響,繼而“砰”地一聲,屏風似的山巒竟生生将幾疊壓在了一起,蓬出血霧。
重壓之下,地崩山摧,拂柳舟的木舟紛紛斷裂傾倒。
言燕忍不住扭頭看,驚道:“‘畫屏山’?怎麼乾坤地也——”
無數飛石成雨,從她們身邊劃過。
空氣中一片潮意,分不清是蒸騰起的水汽還是落下的血滴。
借着阿鸢的探查,她們避開了身後所有的亂石尖刀,以最快的速度沖向了下方海面——而那裡,已有聽聞消息的長老迎上前來:“首座!”
言燕認出了那幾位滄瀾院的長老,抿了抿嘴,到底忍不住紅了眼睛。
她亦是松了半口氣,自海面回望上方。
但見滄海連天,天似傾血——那赤色紅得發紫發黑,紅到深處,遠非猩紅,已近乎墨色。
各色靈力愈發晃眼,金色的刀劍,白色的玉石,與那妖力相碰相撞,又咬合交織,直打得狂風呼嘯,柳葉亂舞。
大片大片柳樹柳條被靈力、被妖力切斷,于空中飛旋,複又落地,被踩進碎瓦血水裡,又随着碎瓦與血水,随着貫穿天地的柳舟一并坍塌,落進滄海,落進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