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琤冷哼一聲,雙臂抱胸,正待奚落周從寄兩句,忽聽有人喊:“周從寄!”
含璎口中喊着,一面四下環顧,路過油鋪,停在巷弄外,往裡瞧了眼。
陸子琤慌忙戴上紗罩,後無退路,隻得越過周從寄身旁,賊似的跑出巷弄,恰與含璎擦身而過。
含璎瞧那皂紗眼熟,稍一想,便發覺是才剛躲在牆後鬼鬼祟祟的那人。
回頭見周從寄自巷口出來,忙過去問:“夫君認識那人?”
周從寄隻道:“有過一面之緣。”
含璎看了眼陸子琤的背影,“方才我見他探頭探腦,是個男子,又蒙着紗,還道不是甚好人。”
說完便沒再問,想起來道:“對了,夫君随我一同來的,若是去旁處須得與我說一聲。”
周從寄低頭看她一眼,應了聲好。
回城兩人搭了牛車,周從寄到家,立刻又出了門。
史連舟送來的一筐柿子品相甚好,想是揀選過,一個破皮、生蟲眼的都沒,因吃不完,含璎挑了些硬的,預備做成柿餅。
寶葵燒水,含璎坐在廊檐下摘柿子葉,削皮。
阿豚蹲在一旁,幫着收拾削落的柿子皮。
“嫂嫂,扔掉?”
含璎熟練地削好一隻柿子,擱在木盆裡,搖頭道:“皮也要曬幹,留着捂霜。”
阿豚不懂何謂捂霜,隻知柿子皮扔不得,便都仔細地撿在籮筐裡。
含璎削出一大盆柿子,拿熱水略略燙過,用麻線纏住柿蒂,逐個串上,串成長串,挂在廊檐下。
近日天晴,太陽大,有幾天便能曬好了。
寶葵擡袖擦擦額上的汗,望着廊檐下橙黃的柿簾,好奇道:“嫂嫂,真能曬出柿餅麼?”
她一向隻在蜜餞鋪裡見過柿餅,沒聽說自家也能曬的。
含璎還未答,阿豚用力點頭,寶葵好笑道:“阿豚也知何為柿餅?”
周從寄至晚方歸,家中幾人都還未睡,堂屋前廳與西屋都亮着燈。
阿豚将含璎帶回來的八塊猊糖分兩排排在盤裡,守在方桌前,坐得端端正正,兩隻嘴角上揚,低頭打量着。
這猊糖做成小獅子樣兒,圓頭圓腦,雙目點了紅,活靈活現的,最是讨孩童喜歡。
阿豚吃過暮食便這般坐着了,将那猊糖看了又看,舍不得将小獅子咬壞。
周從寄收拾完,領他回房,他才忍不住舔了一口,這一來,嘴角更放不下來了。
他給含璎、寶葵各送了一塊。
含璎一下咬掉小獅子的腦袋,寶葵也嚼斷了尾巴。
阿豚愣了愣,吓了一跳,抿抿嘴,卻是笑道:“比牛兒的好看。”
寶葵解釋道:“牛兒是隔壁李家的,和阿豚同歲。”
“好吃,阿豚吃過最甜的是猊糖,”阿豚羞澀地瞧了眼含璎,認真道,“多謝嫂嫂。”
含璎問:“阿豚沒吃過猊糖麼?”
阿豚搖頭:“現下吃過了。”
回房又給周從寄一塊。
含璎聽着周從寄與他說不喜吃糖,不由生出幾分心酸,阿豚見過牛兒的猊糖,卻沒吃過。
等她賺了錢,她便頓頓吃肉,區區幾塊猊糖更不在話下了。
含璎拍拍手上的糖屑,坐到桌前,執起筆,一手托腮,口中念念有詞,盤算着需采買的食材調料,大緻要多少本錢。
也不知賣不賣得動,鮮雞爪先買五斤試試水,約合一百文。
鹽油醬醋等調料是筆不小的開支。
若想得個便宜的價錢,鹽須一口氣買上十斤,好在鹽耐存儲,多買些無妨。
含璎剔亮燈芯,時下燈油與食用油皆用胡麻、菜籽、豆子等榨取的油,一斤約莫六十文,油炸需用寬油,且不宜反複用,所以僅是買油便須耗費好些。
醬油、醋、黃酒都得備些,若要鹵得好,還需用那上乘的好料。
糖也少不得,本朝糖業較前朝興盛,作坊改進了制糖工藝,出糖率高,種植甘蔗的農戶也多,沙糖、糖霜皆有,價錢較之從前便宜了好些。
最費事的是香料。
阿娘的鹵汁方子裡用到好些香料,諸如大小茴香,桂皮,山奈,白芷,白豆蔻,草豆蔻,肉豆蔻之類。
含璎逐一寫下,微微擰起眉。
香料原就貴些,有些還是自番邦來的,在都城售賣尚且價貴,何況縣城,有貨便該高興了。
阿娘曾用自制的五香粉調包子餡兒,擱在鹵汁裡,頗能增味。
含璎一筆一筆地記下,預備先采買一批。
柴禾也該趁天晴,多買上幾捆囤着。
城南較城北蕭條,若是搭車往城北售賣,來回車錢也需算在内。
含璎将各項開支加總,仔細核算過兩遍,少說要預備兩貫錢左右。
在遊家時月錢少,困在閨中也無從謀生,她又喜吃喝,因而手頭沒甚餘錢。
原想留着那十貫聘禮做本錢,怎知又叫大伯母賺了去。
不提也罷。
含璎找出她的荷包數了數,才剩了不足一貫。
周從寄将錢匣擱在立櫃裡,約有幾百文,因是家中糊口之資,不可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