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怎肯就範?又踢又打,偏那粗漢一身皮肉鐵鑄的一般,拳腳招呼在身上,隻微微一皺眉頭,手下半分不松。
周遭也有好些看熱鬧的,許是見那馬車華貴,仆從又兇狠,沒人敢上前相幫。
含璎心道那人既與周從寄相識,想必不是壞人,她既遇上了,怎好任由他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擄走?
“搶人了!各位叔伯嬸子,娘子郎君,快來瞧瞧!”
含璎喊了一聲,提着油瓶、大大小小數個紙包,跑過去,攔在車前。
路人天性愛看熱鬧,聽她一吆喝,紛紛圍攏過來。
含璎打量身後有人,壯着膽質問道:“你們是哪家的,為何當街搶人?”
話音方落,那皂紗男子不知為何,停止了掙紮,任由粗漢将他塞入車廂。
看客跟着幫腔,你一言我一語地吵嚷開了。
“沒王法了,竟敢胡亂抓人。”
“若不分說明白,我等上縣衙報官!”
……
那車夫原想就走,無奈被人堵着,趕不了車,跟車的粗漢雖惱火,卻不敢貿然動手,當中一個絡腮胡的瞄了眼含璎,竟似有些委屈。
含璎正奇怪,車壁側簾撩起,露出一張英俊冷肅的臉。
原來車上還有個人。
含璎一怔,陸家大哥?
陸大郎淡淡道:“四娘子,許久不見。”
含璎微微擰起眉,便是伯府,也不可當街擄人。
陸大郎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放下簾子,沒作聲。
車前簾子随即被人從裡挑開,皂紗男子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子不無怨怪地望着含璎,悶悶道:“是我。”
含璎:“……”
“諸位散了吧,此人非是被擄。”含璎轉身道。
有人不信。
“小娘子何出此言?”
“怎不是擄人?”
陸家家事,未必肯對外人言。左右沒人認出他們,含璎索性道:“他患了失心瘋,偶有發作,這回沒能看住他,叫他跑了出來,他兄長特來綁他回去。”
衆人不疑有他,隻無不歎他可憐。
“這郎君青春正好,怎染上此疾?”
“老天爺作弄人不講理喲!”
陸子琤耳根到脖頸氣得通紅,又氣又恨,瞪他大哥一眼,恨得咬牙切齒。
看客很快散了,陸家車夫欲駕車離開,含璎隔簾喊了聲姐夫。
陸子琤渾身一僵,惡聲惡氣道:“誰是你姐夫!”
含璎不禁皺眉,三姐姐說他因受了涼,才沒陪她回門,可聽他話音并未得風寒,還上街鬼鬼祟祟地晃蕩。
莫不真是得了失心瘋?
含璎敲敲車壁,問:“陸大哥,我姐夫可是染了甚瘋症?”
陸大郎掃了眼臉色鐵青的陸子琤,輕聲道:“四娘子多慮了,三郎不過是與某玩鬧,被打得破了相,羞于見人。”
含璎松了口氣,“姐夫好生将養着。”
“啰嗦什麼,還不快走!”
陸子琤吼了一句,車夫忙揚鞭催馬。
陸子琤掀開側簾一角,偷偷看着含璎離開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見,方才丢開手,歪頭倚着車壁,一臉的心灰意冷。
陸大郎冷冷道:“我已托人與甯鹿書院的山長說好,許你入學,近日你便收拾收拾動身吧。”
“不去。”
陸大郎皺起眉,“三……”
“不去!”陸子琤打斷他道:“你打死我好了!”
“三郎,你年紀不小,現下也已娶妻,莫再任性妄為,”陸大郎耐着性子勸道,“以你的學識,如何進得去甯鹿書院?我與你二哥費了好些功夫才替你争取到名額,你莫辜負哥哥們一番心意。”
陸子琤黑着臉,不為所動。
陸大郎歎了口氣:“三郎可是恨我?”
陸子琤沒否認,顯是将他記恨上了。
陸大郎指着他,沒好氣道:“成親那日難道任由你胡來,跑去周家搶親?屆時弟妹與四娘子如何自處,此事如何收場?”
陸子琤瞄他一眼,恨恨道:“我帶她走,不礙着你們!”
陸大郎氣得冷笑,“四娘子不願做妾,本朝律例,奔者為妾,四娘子豈肯與你胡鬧?”
陸子琤怔了怔,一時沒再言語,烏黑的雙眸低垂,過片刻,竟滾下兩滴淚。
陸大郎吃了一驚,“三郎,你……”
陸子琤偏過頭去,緊抿着嘴,又是兩滴淚滾落,因滿臉青紫,瞧着又好笑,又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