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璎唇角漾起一抹笑意,阿娘也遇到過生意淡的時候,發愁除了叫人愁上加愁,無甚益處。
她索性拿了個雞爪,站在雨棚下慢悠悠地啃着。
雨勢漸漸小了些,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傳來悠長纏綿的水磨調。
含璎凝神聽了聽,問:“附近有戲樓?”
“可不是?”馬四郎眉心擰成了疙瘩,“成日嗯嗯呀呀,不知唱個甚。”
豆花娘子橫他一眼,“小娘子莫聽他胡說,這戲樓生意頗好,好些角兒呢。”
含璎看了眼天色,左右這雨一時半刻停不了,不如去戲樓打發時間。
誠如豆花娘子所言,春住戲樓頗是熱鬧,饒是雨天,堂中亦幾近客滿,樓上雅間多是手中寬裕的,樓下散座,十文錢便能買壺茶,與人拼桌雜坐。
含璎挑了張靠前的方桌坐下,旁人嗑瓜子、飲茶、吃茶點,惟獨她,從包袱裡掏了個雞爪啃。
戲台上演的不知是哪出戲,小娘子正哭哭啼啼地以袖掩面,扮作書生的郎君則一臉愁苦地藏于暗處,偷觑佳人,幾番欲語還休。
樓上憑欄的嬌客默默垂淚,不時拿帕子按一按眼角。
含璎同桌的看客亦是欲言又止,看了含璎好幾眼,終是問:“小娘子,吃的雞爪?”
含璎卻沒聽着,隻好奇台上的一對兒鴛鴦因何這般煎熬,那人問了兩遍,她才聽見,随口答:“虎皮雞爪。”
過片刻,那人又問:“小娘子在哪處買的?”
原來是戲文裡那書生中了狀元,未婚妻知他被富貴人家榜下捉了婿,為他前途着想,主動退了親。
書生不知如何作想,說他無情,面上偏又帶着痛苦之色,若說有情,他答應了退親,且眼見娘子哭得梨花帶雨,也不肯出面相見。
那娘子也怪,自己退的親,又哭得這般傷心,若是舍不得,何必又退?
含璎失了興味,拿帕子抹抹手,對那婦人道:“我自己做的。”
婦人哦了一聲,頗是失望。
含璎呷了口茶,打量問話的婦人一眼,忽地反應過來,“娘子沒見過我麼?我在橋頭售賣雞爪,好幾日了。”
那婦人生的是個福相,團團臉,肌膚白嫩,隻抹了點口脂,聞言搖頭:“有陣子沒去橋頭了,小娘子今日可還有雞爪賣?”
含璎指指身旁條凳上的包袱,“還剩了小半,娘子來一份嘗嘗?”
見她有意,又與她說了價錢。
婦人當即要了個中份,接過紙包便拿了一個啃起來。
桌上其餘兩人見狀也說要買,各要了個中份。
三人俱是到手便吃起來。
團團臉使勁兒吸溜着雞骨,“小娘子方才說是虎皮雞爪?怎沒聽過,這雞爪有甚來頭?”
含璎清了清嗓子,先問:“娘子看這雞爪可是皮肉起皺,與虎皮相類?”
團團臉一瞧,還真是,其餘兩人亦點頭稱是。
含璎接着道:“這雞爪乃是依我外祖家的方子所制,家母故鄉無人不知,逢到年節更是宴席上必備的一道菜,好吃不說,寓意也好,叫作抓财手。”
鄰桌一個帽上簪花、裝扮風流的郎君聽見了,回頭道:“抓财手?快給我來一份!”
他要了大份,拿去與他同來的兩人分食。
另一桌瞧見了,也來問,因見是雞爪,那藍衣郎君撇撇嘴,“雞爪?”
團團臉目露兇光:“嘗過再說!”
藍衣郎君目光一閃,小聲對含璎道:“勞煩小娘子給我來個小份。”
等他嘗過一根爪子,團團臉眯眼問:“如何?”
藍衣郎君唯恐說出她不愛聽的,結結巴巴道:“尚、尚可。”
團團臉哼了一聲,不再理會他。
藍衣郎君嘴上隻說尚可,吃完一個,轉頭卻又買了個中份。
嗑瓜子的聲漸漸停了,每桌都有人悶聲不吭地啃着雞爪。
含璎原打算等雨停了出去走走,走街串巷地叫賣,總能賣掉些,怎知來了趟戲樓,全賣空了。
出了戲樓,雨還未停。
含璎兩手舉起包袱皮,遮在頭頂,才下石階,忽見一雙黑靴停在跟前,雨絲也沒了。
仰臉一看,周從寄一身白衣,擎着柄碧青色油紙傘,正垂眸望着她。
含璎這才想起好幾日沒見着他了,自打出攤賣雞爪,便沒見過。
她忙着賣雞爪,沒留意,寶葵頭一日還提過一嘴,過後隻顧着鹵雞爪、數銅闆,便忘得幹幹淨淨了。
她這時正高興,發不出脾氣,因笃定要敲打敲打他,有意闆着臉道:“你來得正好,我正想去尋你呢。”
“成日不着家,怎不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