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心中疑惑頗多,辛辭垂眸思忖,半晌都沒出聲。
被冷落的商挽蕭有些不滿,輕咳一聲,吸引注意,“在想什麼?”
神識歸位,辛辭從商挽蕭手中抽回迷宮,如實相告,“在想商棧設計這份迷宮的目的是什麼。”
又是這破迷宮,商挽蕭把不爽都表現在臉上,“肯定不是為了什麼好事。”
辛辭忽略掉商挽蕭的陰陽怪氣,應道:“若真是如此,那便更要弄清他的意圖了。”
說完,辛辭執筆蘸取稍許朱砂墨,後落筆在迷宮上勾畫。
一條蜿蜒的紅線在紙頁上拉長,商挽蕭垂首看了片刻,後轉身繞過桌角,走到辛辭背後,将雙臂支在桌沿,框人在懷中,狀似漫不經心地問:“研究這迷宮解法,你花了多長時間?”
辛辭也沒多想,答道:“兩三天吧。”
按在桌沿的手緊了緊,含着無聲的不悅,“那幾日你把自己關在屋裡,就是一直在研究這個?”
執筆的手一頓,辛辭終于察覺出了不對勁,含糊其辭道:“也沒有一直,偶爾閑下來會看看。”
話音落下,辛辭就感覺到罩在其頭頂的陰影不斷下壓,帶着無聲的壓迫。
長睫輕顫,辛辭知大事不妙,忽而急中生智,道:“商挽蕭,你别亂動,若是畫錯,我就得盯它更久了。”
最後一句簡直是靈丹妙藥,效果立竿見影,不斷下壓的身形立即止住,半晌,商挽蕭才又不痛不癢地催促一句,“畫快點。”
燭火微微晃動,發出噼裡啪啦的響聲,一盞茶後,紙上線路終于畫完。
辛辭舉起迷宮吹幹墨迹,後呈給商挽蕭,“蕭王請過目。”
“哼”一聲氣哼不輕不重地落下,商挽蕭将撐在桌案上的雙臂拿開,後猛地向下,抄起坐在圓凳上的身形。
轉眼間,桌案前的兩人便換成了交疊而坐的姿勢。
這個動作實在有些危險,辛辭動動身子企圖逃離。
誰料她的腳還沒着地,商挽蕭的聲音就自耳邊響起,“你若是再亂動,我可就不能保證什麼也不做了。”
不疾不徐,卻滿是威脅。
風水輪流轉,辛辭一秒變老實,乖乖窩回商挽蕭懷裡。
終于心滿意足,商挽蕭這才有了心思仔細觀摩迷宮。
燭盞又燃去半截,辛辭察覺到商挽蕭的視線由迷宮轉到了她臉上,歪頭問道:“蕭王,可是看出什麼玄機了?”
商挽蕭用交刀剪去一小截燈芯,後從桌上拿起大昌輿圖,将之與迷宮并排在一起,學着辛辭的樣子,回道:“蕭王妃,你覺得這兩張圖之間有什麼聯系嗎?”
聯系?辛辭的視線在迷宮和輿圖上來回平移幾遭,後大膽猜測,“難不成這迷宮是仿照大昌輿圖設計的?”
商挽蕭不置可否,拿起毛筆蘸取幾許朱砂墨,後将之遞到辛辭手中,“把你剛剛畫的那條迷宮出路複刻到輿圖上看看。”
兩人的指間一觸即分,辛辭接過毛筆,依言照做。
丹紅的線條如流淌的鮮血,在輿圖上由中心向西部蔓延,一盞茶後,筆尖抵達紙頁邊緣,辛辭提筆收墨,看着那條連接京城與西域的血路,忽而恍然大悟,“這是商棧部署的從西域入侵京城的路線!”
商挽蕭勾唇笑笑,先表示肯定,後又追問:“不過,從距離來看,這條線路并非最近,蕭王妃可知是何原因?”
辛辭垂眸思索片刻,答:“這條路雖看似曲折,但所經之處多為糧倉所在和易攻難守之地。對商棧來說,不但能将勞兵傷财降到最低程度,還可以獲得糧食供給。”
“不錯。”商挽蕭點點頭,後像個老夫子,循循善誘道:“那商棧把路線藏于迷宮,這又是為何呢?”
“将路線藏于迷宮,借着解謎的由頭讓其順理成章地流傳出去,因天下公開,縱使流到西域人手中,也不會引起懷疑。”
說完,辛辭将頭一歪,像個求學的門徒,“商夫子,弟子答得可還準确?”
“嗯”商挽蕭拖長語調應道,“小辭弟子可得甲等,該賞。”
眼見人的臉逐漸逼近,辛辭立即明白商挽蕭要賞她什麼,擡手捂住嘴唇,甕聲甕氣地說:“賞就不必了,獎賞太多弟子會驕傲的。”
賞賜沒送回去,商挽蕭不輕不重地“啧”了聲,歎道:“這年頭,想當個獎罰分明的夫子,也是不好當喽。”
·
翌日,辛辭再醒來時,身邊已經沒了人,她立即翻身坐起,随即便見床尾擺着一套疊放整齊的衣物。
不用多想,這定是商挽蕭的賠償。
換好衣物,辛辭推門出屋,剛一開門,便聽到遠方傳來轟隆一聲巨響。
她循聲望去,遠方山頭,滾滾濃煙頓起,不好的預感自心間蔓延。
那是墓室所在的方向,此時爆炸,多半是山匪為銷毀火藥所為。
很多時候,想保存一樣東西很難,但想毀掉卻是容易得很,比如現在,一點火星子投入暗門,一室炸藥便化為一聲巨響和一片被炸毀的廢墟。
木梯響起吱嘎聲,辛辭轉回頭去,随之便看到急速趕來的那道颀長身影。
商挽蕭幾步走到辛辭身前,上下将人打量一眼,見人無事才緩緩舒出一口氣。
縱使危險未及身,但仍要親眼确認對方無恙才可心安。從前,商挽蕭不知何為牽挂,如今,他徹底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