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甄劍房門外。
殷毓手裡仍舊攥着把瓜子兒,在門外踱步,每當要伸手敲門,便僵住沉默,而後繼續踱步。
直踱步了一刻鐘。
“你是打算在外面用腳步聲把我震死嗎。”
青年的嗓音慵懶無力,卻像救贖之音,響起的瞬間,殷毓便推門而進。
“早開口不完了,”殷毓自顧自做到桌前,把手裡瓜子兒扔到桌上,給自己倒水:“我就知道你知道我在外面,可把我渴壞了。”
“?”甄劍仍舊抱劍躺在床上,他閉目養神:“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殷毓來此是為了道歉,因為自身也意識到開了不該開的玩笑。
可是他張嘴,卻吐不出來音,好尴尬,好為難,好難以啟齒。
“瓜子。”殷毓憋了半天,幹巴巴吐出來一句話:“對,瓜子,我來給你送瓜子。”
甄劍睜眼,抱劍起身:“瓜子?在哪。”
殷毓又将桌上散落的瓜子重新掃到自己手裡,起身去遞給甄劍:“喏,這裡,好吃的瓜子。”
“……”
甄劍沉默片刻,擡頭看看雙眼亮晶晶的殷毓,低頭看看掉色黏糊糊的瓜子兒。
“你确定?”甄劍被氣笑反問。
青年白皙修長的手掌攤開,上面除了那些黏糊糊的瓜子,就是黑乎乎的瓜子印記。
任誰看都能看出來,此人将瓜子攥在手裡攥了半天,不僅攥了半天,他手還出汗,不僅出汗,他瓜子兒還掉色兒。
“……”
殷毓聽到反問,低頭看向自己伸過去的手。
他幾乎下一秒就合上手,露出一個尴尬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哈哈,體質不好,容易出汗。”
“你不會介意吧?”
“不介意。”甄劍歎氣,擡眼看向殷毓,認真問:“老實說,你到底幹嘛來了。”
一直佯裝理不直氣也壯的殷毓徹底洩氣,他退後幾步坐回桌邊,連手裡瓜子兒都忘了扔回桌上,偏頭哼哼唧唧道:“就是,嗯,今早你回來的時候,我開的玩笑,對不住。”
“什麼?”
甄劍一時愣住,他有一瞬間沒能明白過來殷毓是什麼意思。
他猜到了對方可能來告知他七夕過後的啟程的路線,也想到了之後殺人是否滅口的問題,但,始終沒有想到,對方可能會來道歉這件事。
殷毓耳朵憋得通紅,破罐子破摔。
他雖然極其羞恥,卻還是擡頭挺胸,強迫自己盯着甄劍眼睛,字正腔圓,聲音洪亮道:“對不起。玩笑要别人覺得好笑才算玩笑,我今天早上過了,希望你不要生氣。”
“噗。”
甄劍愣了片刻,忽然沒忍住,笑了一聲。
隻有耳朵紅的大少爺徹底繃不住了,他這輩子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給人道歉。
不僅沒有得到對方認真誠懇的回應就算了,還被對方徹徹底底的嘲笑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大少爺漲紅了整張臉,順着手裡的瓜子就朝甄劍臉上扔去:“不準笑啊!”
“好好好,”甄劍忙着躲殷毓扔過來的瓜子,邊空中抓,邊悶笑道:“我不笑就是了,别再嚎了。”
殷毓尴尬的要死,恨不得就地找個洞鑽進去,或者用自己腳指頭摳出來一套四合院住進去。
不管是什麼,隻要不同甄劍面對面,讓他做什麼都行!
“我走了!”大少爺雷厲風行,想什麼做什麼,不等甄劍把床上的瓜子都掃到地上,站起身就要走。
“哎哎哎,”甄劍一看殷毓要走,連床上撒的到處都是的瓜子都顧不上,忙回頭去抓少爺,一把拽住對方手腕:“這麼快走幹什麼,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少爺手腕沒有看起來的那麼細,但是卻有看起來的滑膩。
殷毓站定,沒回頭,聲音嗡嗡:“你要說什麼?不是我來道歉嗎。”
甄劍失笑,知道少爺又在鬧脾氣,隻好拽着把人重新按在凳子上。
殷毓知道甄劍力氣大,但是沒想到這麼大。
他是真心想要掙脫離開,畢竟真的很丢人很尴尬,可是愣是沒能掙脫開,被人生生拉着往桌邊走。
男人寬大的背影的指腹摩擦的厚繭,都讓殷毓莫名激靈一下。
少爺下意識又問道:“你要說什麼?”
甄劍按着少爺肩膀,也學着看向少爺眼睛。
少爺那雙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縮又擴散,被窗外光澤打的透亮。
甄劍認真誠懇的也道:“好,剛剛我笑了,我向你道歉。你認真過來跟我道歉,我不該笑你。”
“不過,”男人話鋒一轉,微微笑起來:“今早我也給你了個腦袋瓜子蹦,你向我道歉,我也向你道歉,這樣才能扯平不是嗎。”
“對,”殷毓看着眼前男人彎起的眼睛,怔住,順着對方的話道:“你向我道歉。”
甄劍眉眼微動,看着殷毓那一臉憨傻的模樣,嘴角壓了又壓,才喑着嗓子,憋笑道:“好,對不起,我不該朝你動手,以後我都不對你做腦袋瓜子蹦。”
幾乎是甄劍話音落地,殷毓才忽然清醒過來,他立即伸手揮開甄劍放到他肩上的手,咳嗽兩聲,強詞奪理道:“對,你就是該道歉,本來就是你不對。我不過是看你情緒低落,所以才對你開玩笑,為你活躍氣氛。”
“對,我就是為了讓你高興,都是你不解風情。”
“好,是我不解風情。”
甄劍悶笑半晌,終于笑倒在桌邊。
殷毓惱羞成怒:“你要是再笑就滾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找我,就是為了說這事兒的?”等甄劍緩和情緒後,方才給自己和殷毓都倒了杯水。
他看着殷毓還氣悶的模樣,隻好連哄帶騙的把水塞進對方手裡,直看到人不再把杯子放回桌子上才作罷。
殷毓被他煩的要死,隻好手裡攥着杯子,偏頭不看他,低聲:“嗯,不然呢。還有就是,你今天早上為什麼情緒那麼低落,你同我講講,我開解開解你。”
“沒什麼。”甄劍笑容微微收斂。
他雖然知道殷毓沒什麼壞心思,單純隻是關心他。
但是有一些心思卻涉及隐私,個人隐秘的地界,總歸不太方便朝他人開放入口。
一直紅着耳朵尖兒,偏頭不看他的青年猛然回頭,擰眉看他:“沒什麼?你糊弄誰呢?”
青年張揚的五官,漂亮發光的眼眸,像張牙舞爪的貓兒,盯着他不滿的嗷嗷叫:“我從來都沒見過你露出那種表情,你還敢說沒什麼?”
小貓兒不依不饒:“我可從來沒有給誰道過歉,還安慰誰的,你竟然還糊弄我?”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殷毓不高興了多久,說了多久,甄劍就撐着下巴看了他多久。
他前幾天還後悔自己為什麼要把自己綁在殷毓身上,害的自己如此無聊,隻能在錦州這一個地方打轉。
現如今卻覺得,自己怎麼這麼有先見之明,知道選擇跟在殷毓身邊。
大少爺無時無刻都在給他新鮮感。
有趣又可愛。
甄劍一直以為自己不會對任何人啟口,關于自己的一切。
因為不僅僅是不允許,還有不想。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甄劍覺着對眼前這隻小貓說,卻可以。
“沒什麼,”他彎起眼睛,黑色瞳孔裡映出對面小貓張牙舞爪的神情和動作,他輕笑一聲,道:“就是今天在街上聽了個話本子,不太懂裡面主角的做法。”
小貓聞言立馬大手一揮,信誓旦旦拍着胸脯道:“這事兒我熟啊,小爺我看過的話本子沒有一萬也有一千,快給我講講什麼話本子,他們又幹了什麼,讓我給你一一分解!”
甄劍臉上的笑就沒落下來過,竟宛若寵溺般點頭,應道:“好,給你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