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像二月湖底的冰淩渣子,不斷在房間内蔓延,紮在誰的身上都痛。
殷毓閉眼複又睜開,唇邊銜着一抹冷笑,冷聲道:“滾出去。”
這小子真是什麼話都敢在他跟前說。
可身後跪着的蠢貨仍舊沒有動作,連啜泣聲都小的讓人覺得可笑。
“我不出去。”他哽咽着磕頭,不斷的懇求殷毓:“您殺了我吧。”
“我殺不殺你,又有什麼意義。”殷毓低聲道:“就算你死在我手裡,你背叛我的事實就能改變嗎。”
“……”身後的啜泣聲窒息幾秒。
殷毓坐起身,低頭看向東風,少年鼻頭耳尖紅的滴血,哭的整個人破碎的如同孤寂深夜的月亮。
他艱難閉眼,低啞的嗓音裡,幾乎帶上了些許懇求:“出去吧,好嗎。”
“我……”東風有點茫然,他覺得自己有很多想說的話,可當嗓子顫抖着發出幹澀的聲音後,便又忽然卡住,再無聲響。
“……我活不下去了,”東風幹澀的聲音響起:“少爺。”
殷毓驟然爆發,他猛然站起身,撲到東風跟前,揪住他衣領,紅着眼大吼:“活不下去活不下去,你幹那檔子事兒的時候怎麼不想想自己能不能活下去!東風!你不是十一二歲的孩童了!你十八歲了!十八歲了!”
東風像一坨爛泥,任由殷毓揪着他,神色絕望而又苦澀,他的眼淚像無根的水,不斷從眼睑滑落,砸到殷毓五指發白的手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喃喃重複道:”我不知道二少爺會真的殺您,他答應過我的,答應過我的……我不懂……我們不是一起從小長大的嗎。”
殷毓氣急反笑 ,他惡狠狠抹去自己臉上落下的眼淚,從牙縫裡擠出來聲音:“為什麼?我來告訴你他為什麼要下殺手?”
殷毓松開手,氣火攻心,胸悶一瞬讓他往後踉跄一步,他扶着床邊,看着東風冷笑:“怎麼,你死心塌地的成為他的左膀右臂,他竟然連原因都不舍得告訴你嗎。”
殷毓居高臨下的看着東風,看着那坨癱在地上,不用他殺就已經死掉的爛泥:“我來告訴你為什麼,因為我與他,不是我死,就是他亡。隻要我殷毓活着,他殷安就要死,你聽明白了嗎。
你跟着他一起謀劃的,是我的命,東風。”
“還是你以為,我和殷安之間的争奪隻是為了殷家的那點家産?“殷毓冷笑一聲,嗓音冰涼刺骨:“我殷毓,在你心中便是如此不堪嗎?”
“不是——!不是這樣!”東風像是被戳到痛處,猛地擡起頭大喊:“我沒有這樣想,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少爺在我心中……”
他的聲音在殷毓冷漠卻又通紅眼睛下逐漸消散,而後再無聲息。
殷毓虛弱的勾起一抹冷笑:“我聽不得你這種人的恭維,怕聽多了反胃,連早飯都吃不得。”
他垂眼不去看東風,又道:“既然你心中盡是殷安,跟着他便是,跟着我做什麼。讓我也省省心。”
東風聞言一顫,雙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眼淚珠子像無根的水,不斷的從他眼角滑落。
這是,不要他了。
殷毓心裡卻還是不忍。
他突然想到了兒時的東風,那時候他剛來府裡,被李管家牽着手送到他跟前,仰着頭呆呆的看他,肚子咕噜噜的叫。
他手裡正捏了顆要埋在雪地裡玩的蘋果,聞聲立刻遞給這個大眼睛,大眼睛捏着蘋果,仰頭看他,感動的眼眶都紅透了。
殷毓頓了頓,苦笑一聲,才發現原來時間已經不知不覺的過了這麼些年,少年時的情誼,總是脆弱不堪。
東風看殷毓想放過他,便揪住了殷毓的褲腿,瞪圓了眼的看着他,從牙縫裡擠出聲音:”您不能不殺我!“
殷毓被迫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東風咬着牙重複:“您不能不殺我!”
殷毓頓了頓,便順着東風的力道,蹲下來看着他,輕聲說:“我就要不殺你,我就要你活着。
我不忍心殺你,你心裡就不痛快,你跟殷安也好不了。
你一邊背叛我,心裡不痛快;一邊殷安又唾棄你不堪,心裡傷心。
你活着不行,死了更不行。”
他睫毛微顫,便又快速眨眼,像是要把淚給眨回去似的,狠狠拂開東風的手,站起身居高臨下的又冷聲道:“活着,活着感受你給你自己帶來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