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簌”
靴子踩過院子中的雪,陸行則自己提了一盞燈籠回到房門口。這院落成婚後一直是雲霜月住着,此時子時剛過,已經是陸行則生辰的第二天了。
屋内暖橙色的燭光透出來,陸行則像狗甩水那樣抖落頭上的雪珠,順便在外頭站了一會散掉剛剛宴席上帶出來的酒味。
随後他調整了一下頭上的發帶,才推開門朝裡頭的人道:“雲霜月,我回來了。”
其實雲霜月大了他好幾歲,這麼直呼其名頗有些大逆不道的成分在,旁人聽着也全然沒有親昵的意思。
可陸行則實在想不出該怎麼叫。
難道學着雲氏那幾個老東西一口一個“霜月”“小月”?那也太怪了。
陸行則稱呼一些比自己年長的女性統一用“姐”,不管熟不熟。因為他覺得這樣可以很好地拉近關系,打探情報還是日常閑話都更容易進行。
但唯獨對雲霜月,那些市儈的親昵都失了效。
而且陸行則不認為自己需要用稱呼和雲霜月拉近關系,從紅綢的兩端被牽起時,他們的羁絆就已經是這世間最親密的一種了。
如果兩人願意,就算在最為平淡克制的擁抱中,人類這兩顆最脆弱心髒之間的距離也能趨于無限近,再一步就能徹底将對方揉進懷中融入這森森白骨與血肉之中,再無縫隙。
可沒必要啊,陸行則并不需要和雲霜月如此親密。
他把雲霜月當朋友處的啊,這也太肉麻了吧!
不過要說在稱呼這點上,雲霜月就他完全不一樣,颠覆他初見她的那副死人勁,慣用一些親昵的小字來喚陸行則。
若是旁人聽到那些黏糊的稱呼,必會懷疑自己是否撞破了一對愛侶的呢喃。
就比如眼下陸行則剛踏入房間,裡面溫暖的氣息就包裹着雲霜月含笑的聲音傳了過來,輕緩而低柔。
他聽到她說。
“小則回來了。”
——
雲霜月身着寬松的錦織白袍跪坐在蒲團上,身前琴案上的琴被一堆賬本和針線代替,她此時呈現了一個放松的姿勢朝陸行則看來,搖曳的燭火給她長年蒼白的臉頰添了點血色,皮膚甚至被照的有些透明,可以看到纖瘦身體上青色血管的脈絡。而且雲霜月的五官内斂娴靜,圓鈍的眉眼讓她在沉默時更像一尊玉質觀音像,隻有在說話時牽動嘴角那顆紅痣,整個人才生動起來。
“你的發帶是不是被扯壞了?”雲霜月就看到了陸行則在門口整理過的發帶,一下就猜到了什麼,彎了彎眉眼招呼他過來:“今年的發帶剛好繡完,把舊的換下來試試這條新的吧。”說着她把針線湊到淡粉色的唇邊咬斷,拿着發帶朝他晃了晃算作展示。
陸行則摘了發帶,有些别扭地走過去在雲霜月旁邊坐下,他覺得雲霜月招呼他的樣子有點像招狗。
雖然她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但是陸行則回清淮的次數很少,導緻他到現在還沒有習慣。
為了甩開這種别扭感,他随口開啟了個話題道:“姬蕪珩做出了新藥,我給你和東極山的特産一起帶來了。”說罷摘下手上的一隻儲物戒,連帶着舊發帶一起遞到了雲霜月手中。
“就是那個之前幫你看病的白毛男,近幾年混了個神醫的名頭。我在東極山清剿魔教的時候碰到他了,他讓我把藥帶給你,看看這次能不能消去你身上那幾道雲氏給你留下的傷口。”
隻是在接觸到雲霜月手的時候他頓住了。
那雙蒼白的手上有多出好多道細痕,看傷口顔色完全是新添上去的。剛剛陸行則在遠點的地方還沒看發現,如今湊近才看清。
他收起漫不經心的樣子,下意識擡頭去看雲霜月的臉。然而這雙手的主人并沒有意識到什麼,仍然笑盈盈的接過他的東西:“蕪珩越來越厲害了啊,真是英雄出少年。”後又擔憂道:“隻是東極山地勢險峻,又有魔教在那作亂,你們可有受傷?”
“受傷?有啊.....不過不是我。”
陸行則故意拖長調子,看面前這個真正的傷患又要急切問詢,骨節分明的手抓住雲霜月受傷的地方往前拖:“受傷的人在這。”
他盯着雲霜月的眼睛問:“這是怎麼回事,看這傷口的氣息和你身上的一樣,雲氏那群人又來找你麻煩了嗎?”陸行則皺起眉頭:“我當年在不渡川削去他們大半勢力,如今這群人如同被剁去四肢,連苟活都夠嗆,哪來的力氣傷你。”
雲霜月愣了一下,開口和他解釋道:“别擔心,這傷口對我來說不是很疼。這次不是他們主動找的我,我去了老宅一趟取點東西。”
見他披散頭發面容都有些看不真切,雲霜月就先把他的俊臉扭過去,拿起手邊的梳子想轉移話題:“這次出去一趟,頭發怎變得如此毛躁,闖蕩幾年還和從前一樣不穩重。”
陸行則的頭不老實地動了一下,看這架勢就是想把頭扭過來繼續追問,雲霜月拽着他頭發不讓。
“嘶....痛!”陸行則叫了一聲,老實了。
雲霜月笑了笑,放松了力道但沒松手:“痛就不要亂動。”
“到底什麼東西值得你再受一遍這種傷?”陸行則察覺到雲霜月的企圖,沒讓步。
他感受到後面齒梳的力度,想起姬蕪珩看見雲霜月傷口第一眼時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