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的手指動了一下,竟不是慌不擇路地退出去,而是反手摸上了他藏在深處的犬牙。
他從那恐怖的饑餓感中拔出一絲神智,暗金色的眼珠黏在女人臉上。
隻見面前的女人一無所知,還泰然自若調笑着:“果然還是小孩子,牙齒都不尖。”
雲霜月的手指被濕潤的口腔包裹着,指尖被圓鈍的牙尖抵住。
她摸了兩下,覺得陸行則本人長大後的牙尖多了,前世從她手裡叼走東西的時候,總會不小心劃到她。
“你把他,當成我了嗎。”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和眼前的男孩聲音很像,卻明顯比他更成熟。
後背突然抵住了一個寬闊又灼熱的胸膛,一陣清爽的氣息将雲霜月整個人都包裹住。
“雲霜月。”她聽到那個人說。
視線變暗,周圍的光線被遮了起來。那人沒有束發,發絲從雲霜月的頭頂吹落下來,如蛛絲一般把她纏進去。像是剛剛沐浴完,發絲還帶着濕潤的水汽,無孔不入地滲透進她所有能呼吸的空氣中。
因為接觸到了空氣,濕潤的發絲帶着涼意。被它刮過的地方,讓雲霜月有種被蛇信舔過的奇怪感覺。
是陸行則本人來了。
但他是怎麼無聲打開房門,悄然到她身後的?
雲霜月感覺有股力道扣住了自己的手腕,緊接着指尖的溫熱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冰冷的絲帕,那柔潤的布料緊緊裹着雲霜月的指尖,像是要将什麼穢物擦拭幹淨一樣。
這個動作将雲霜月整個人都嵌入了身後陸行則的懷中,和絲帕與她指尖的距離一樣,她和陸行則之間隻剩下衣服的布料了。
她甚至還能聽到陸行則的心跳聲,沉重,急促。
和陸行則本人慢條斯理擦拭她之間的動作一點都不一樣,讓雲霜月産生一種違和感。
她仰頭和陸行則對視,漆黑的發絲遮擋了房間内大部分的光線,将他的臉都襯得晦暗了。
“你怎麼過來的?”
陸行則一開始沒說話,他的視線從雲霜月的臉上慢慢劃過,最終停留在她嘴角那顆紅痣上。女人因為仰頭的姿勢,整張臉都進入他發絲織就的空間裡,連那修長白淨的脖頸都纏繞着他濕潤的發絲。
他輕笑,随後将頭擡起了一點,身體卻沒有後撤。
屋内的光線因為陸行則的退讓的動作,終于照亮了他的臉龐。
很正常的表情,依舊是那副笑眯眯的不着調樣子,仿佛剛剛那一瞬間的晦暗就是雲霜月的錯覺一樣。
但下一秒陸行則說出來的話,卻讓她有些無法理解。
“我在你身上放了兩滴我的心頭血,隻要我想的話,我随時可以傳送過來。”他揚着嘴角,随口就說了出來。
“這麼重要的東西,你!”雲霜月說話的語速都比平時快了:“你什麼時候──”
像是欣賞完她急切的表情,陸行則惡趣味得到滿足一樣:“騙你的,是青髓劍動了。”
那日禦劍進入小鎮之後,陸行則并沒有将自己的本命劍收回,而是繼續放在雲霜月那邊,說給她防身了。
青髓劍也很高興,沒等雲霜月說出什麼拒絕的話,就自動縮小為一把通身碧翠的小劍,像玉佩一樣挂在了雲霜月腰間。
平日裡雲霜月就帶着陸行則的本命劍在火曼兒他們面前晃來晃去,三個人中愣是沒一個人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不過就算感覺到不對勁了又怎麼樣呢?
本命劍如同修士的半身,失去它就如同砍斷劍修的一條臂膀那樣。他們怎麼樣都不會想到,陸行則會把對劍修來說這麼重要的東西直接放到一個陌生女人身上。
這如同将自己的半條性命,半顆心髒給予出去有什麼不同?
不過這件事的含義雲霜月本人卻不知道,就如同她不知道前世陸行則抹在她儲物戒上的那滴心頭血一樣。
“我在青髓劍上設下陣法,你要是遇到了什麼危險,青髓劍就會和我神識産生共鳴,将我傳送過來。”陸行則慢悠悠解釋着。
雲霜月想捏下他的耳朵算作懲罰,卻發現自己的手還被陸行則攥在絲帕中。
她動了動,想讓陸行則放開。卻見他就用那雙眼睛盯着自己的臉,也不知道在看哪,反正手是一點沒松。
直到她打算啟唇,嘴巴剛張開一條縫,陸行則才突然将她手放開。
“我剛剛在和小則講話,何來的危險呢?”雲霜月想将男孩牽過來,他好像從陸行則本人出現開始就一直沉默着。
在陸行則本人将房間内的光線遮去大半後,男孩那雙和他極為相似的金色眼瞳也表現出一股幽暗的意味,像是幼年蟄伏的野獸。
“不危險嗎?”陸行則将頭微微低下,下巴擱在了雲霜月的頭頂:“他都要把你吃了。”
頭頂的發絲傳來牽扯感,雲霜月意識到陸行則好像在用下巴蹭着玩。
“又說什麼胡話……”
沒理會頭上動作的陸行則,雲霜月将手放到男孩面前,示意他過來。
然而比他動作更快的是陸行則本人。
他将自己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嵌入雲霜月攤開的手中,微微施力迫使雲霜月張開的手指合攏,讓二人的手成為十指相扣的樣子,嚴絲合縫。
雲霜月搞不懂他為什麼一到這裡就開始做些莫名其妙的動作,就比如眼下這樣。
對面的男孩一直看着他的動作。
陸行則又笑了一下,但雲霜月這次卻看不清他表情,因為陸行則的下巴壓在了雲霜月的頭上。
“可以走了吧,現在你什麼都做不了。”陸行則對着自己的分身做口型。
那家夥當然能看懂,也一定會離開。
他最清楚他自己了。
果然,那個赝品終于舍得把自己的眼珠從雲霜月身上扣下來了。
他看着自己,兩雙金瞳在昏暗的房間内遙遙相對,暗流湧動。
最後年幼的那雙眼睛先移開目光,選擇避開鋒芒。
“姐姐,我先出去一下。突然想起有件事情忘記做了。”
男孩對着雲霜月挂上了熟悉的微笑,轉身離開。
卻在到了門口那邊停住腳步,轉過身又學着陸行則剛剛的樣子對他笑笑,一隻手狀似不經意地扯扯頭上新多出來的發帶,随後才打開房門,大步跨了出去。
“這……”
雲霜月不知道短短幾秒時間發生了什麼,畢竟陸行則這一大一小兩人的動作都是背着她完成的。
還在想着發生了什麼,耳邊卻撲來一陣呼吸産生的熱氣:“雲霜月,你把我的發帶給他了嗎。”
陸行則将頭從雲霜月的頭頂挪開,卻沒有起身,反而把臉湊到了她的耳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他說出來的話有種奇異的粘稠感,混雜着他未幹發絲帶來的水汽,讓雲霜月的微微起了一陣顫栗。
她覺得氛圍有些怪,于是沒有第一時間回答陸行則的問題:“你今天怎麼回事?好了,從我身上下去吧。”
“什麼怎麼回事,我一直都這樣。”陸行則将雲霜月放開,他的抱怨夾着别的不知名的情緒:“明明是你回來之後一直都不怎麼理我。”
“若是一直這樣理會你,那才是不合适。”雲霜月糾正他。
“那你為什麼送那個赝……那個我的分身發帶呢。”陸行則坐到了雲霜月對面,彎着眼睛揚起嘴角:“你把他當成我了嗎。”
他上高中的時候偶爾刷到了校園牆,那個詞叫什麼來着。
哈哈,代餐?
那天雲霜月将那些東西打包的時候陸行則就在旁邊看着,他覺得有些微妙。
好像她也将那些東西一一補給了幼年的他一樣。
都說“照影”和主人極為相似,而陸行則的“照影”就像和他一比一複刻出來的那樣。
地球上的他拿了個什麼劇本呢,早死的媽,有錢但好色的爸,不過那些數額超乎想象的财富都在他這個所謂婚生子的手上,外面那堆和葫蘆娃一樣的私生子也不會自讨沒趣湊到他面前。
聽起來挺無聊的對吧。
所以他也不會時常想起來這段記憶,直到雲霜月給他的分身裝東西的時候,才從角落裡扒出來。
要是他在現代遇到雲霜月會怎麼樣呢?
這些東西,你也會一一補給我嗎。
“你把他當成我了嗎。”他問了第三遍。
不可以的,不可以完全把他當成我啊,雲霜月。
這一世,我還沒有發帶呢。
我還沒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