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尚還明朗,這會兒卻忽然變了天,黑雲壓城,天将雨雪。
今日内城的百姓有些大着膽子來到軍營,趕的馬車上零零碎碎堆了不少油鹽魚肉,攔了個将士詢問火頭營在哪,說要和軍中的将士一同過年。
“都是些粗茶淡飯,這不是快過年了,總不能勞軍裡的弟兄們忙活這麼一場,到頭來還把年耽誤了,家中幾位叔嬸的手藝還算拿得出手,希望小兄弟不嫌棄。”
“這……”
軍中哪有這樣的規矩,那将士不好答應,又不好拒絕得太果斷直白,隻好耐着性子和說話的年輕男子交談。
這些日子幾經周轉,一轉眼都到年關了。
說起來,這幾天宋徹和孟元修一直在商讨下一步要如何重創赫那思一擊,畢竟當朝兩名大将難得在此一同迎敵,不令敵人受些損失,豈不白白丢了大齊的臉面。
隻是這二人都不能在此停留太久,得快些,再加上此行宋徹本也未率大軍前來,若赫那思接下來一直沒有别的動作,他們就必須主動出手一擊即中。
所以這一連幾日,宋玉昭也就昨日才和宋徹見面聊過一回,尚不知他們接下來是如何安排。
但如今雲陽的主要兵力是孟元修前幾日增援時帶來的梁州軍,這與民同樂的樂事能不能成,最後多半是要由他來拿主意了。
宋玉昭将目光從遠處幾番推讓的将士和依舊熱心的百姓身上收回來,轉身直奔謝珽的大帳而去。
謝珽和謝照與被一同安排在一片安靜的地段,距離城門較遠,不必受大批将士調動和巡視的打擾。
進帳中通傳的是個高手清秀的侍衛,宋玉昭認得,就是先前跟在謝照與身邊的那個,下意識多看了兩眼。
“他可是有何不妥嗎?”
楚英也順着她的目光朝簾帳被合上的方向看去。
“并無不妥,”宋玉昭道,“那是謝照與身邊的人,今日他并未随行。”
“這倒是,按理說,郡王殿下身邊是應有人時時随侍的,今日怎麼……”
“宋校尉好記性。”
謝珽從帳中出來,笑眯眯開口,如墨的眸子在眼前二人身上轉了一圈,明明是皇家出身,一身顯貴,滿面春風中卻隐隐透出些纨绔之流的模樣。
他顯然是聽見二人方才說的話了,面上雖不惱,可楚英自知在背後議論已屬僭越,連忙住嘴行禮。
“見過敏王殿下。”宋玉昭倒是毫不心虛,拜過一禮又接過話,“這不馬上就要成一家人了,偶爾關心一下未來夫君的出行起居,自當是我這個做未婚妻的本分。”
“本分?”
聞言,謝珽臉上笑意更濃。
他倒是沒想到宋玉昭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雲陽的路上還時時避着二人,恨不得将她不想嫁寫成幾個大字挂在臉上,眼裡的倔勁像是随時要沖出來。
可眼前這個——
一身淩厲的尖牙分明尚未褪去,卻偏偏軟着性子去學深宅裡那些婦人愛說的話。
怕是下一句要将三從四德也扯出來不成?
“不錯,這些我雖為學過,我阿娘也走得早,我未曾親眼見過她做這些,可身為女子嘛,我主動知道,總比将來不得不知道的時候出了岔子才好。”
“這些我倒從未聽過,可宋姑娘若想說,我倒還真來了興趣。”
他今日似乎性情極好,這話說完便微微擡眸看着她,全然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沒聽過嗎,這些可都是她前世成婚前,宮裡派來的人教的。
噢對了,若他回去問問她母妃,運氣好點,說不定這一世還能将那些人原封不動再找回來,若真想知道,何不自己去學?
心裡這麼想着,宋玉昭搖搖頭,歎了口氣便開口打岔,“倒也沒什麼好說的,不過是些為妻之道,将那些三從四德說出來,怕是要擾了殿下的雅興了。”
謝珽聞言失笑。
她還真繞到這上頭了。
“實不相瞞,我此番是來尋郡王殿下的,既然郡王殿下并不在此,我便先告退了。”她補道,“勞煩敏王殿下轉告,待我傷勢好轉便回京。”
這是要回京待嫁的意思了。
謝珽也有所耳聞,今上不欲這門親事再拖下去,所以她那邊知道些什麼有所動作也正常。
思及此,他唇邊的笑意淡了幾分,似是一瞬間失了興緻,憾道,“這樣啊。”
他說着垂了垂眸,“不急,先養好傷才是要緊。”
等宋玉昭轉身走遠,謝珽才懶洋洋伸了個懶腰回帳中。
“真有意思。”
一個自小在軍營長大,一身淩厲殺伐之氣的女人,說她一句離經叛道也不為過,可她現在居然為了一樁不情不願的婚事,學着後院裡那些無聊至極的女人說什麼為妻本分。
當真是有趣極了。
*
“老伯,我真不敢拿主意,要不您還是将這些都拿回去吧,否則将軍知道了要責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