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詠慌亂之中叫這一聲,二人之間的關系不言而喻,那麼他能有如此身手便不足為奇了。
衆人都忙着探頭看康瑞和曲詠離開,哪顧得上還孤零零留在原地的沈佑。
“宋姑娘,時辰不早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見她臉色不太好,謝照與溫聲開口。
除了挂心她身上的傷,謝照與順着她的視線往不遠處的少年身上瞥了一眼,柔和溫潤的目光中轉瞬即逝閃過一絲淩厲,轉頭看向宋玉昭之前,不着痕迹向匿在人群之中的侍從低了個眼色。
“在下也想同這位公子比試。”
胸口的震麻感漸漸消失,沈佑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忽然聽見人群中一道聲音由遠及近傳來,不由得擡頭望向說話之人。
“我?”
沈佑指了指自己。
哪有比試結束之後不找赢家切磋,反而找一個輸家接着比試的?
方才雖說他好不容易扳回一局,但也隻不過是在被打趴下那麼多次之後好不容易有了要翻身的趨勢,這才沒輸得那麼難看而已。
可他們二人誰輸誰赢……
難道很難看出來嗎?
其餘人就更摸不着頭腦了。
他們打量一番正往沈佑面前去的那人,也是精瘦白淨的長相,身上穿的并非梁州軍或是懷遠軍的軍服,可雲陽也養不出這樣精緻講究的男兒,瞧着像個書生似的。
今日真是奇了,怎麼上來的都是些看上去就渾身沒二兩勁的毛頭小子。
真不如從前争巧鬥武的比試有意思。
正想着,忽聞又一道聲音響起,話音清亮而有力,帶着不容拒絕的意味傳入衆人耳中。
“我來和你過兩招。”
“宋姑娘,你的傷還……”
謝照與話還沒說完,來不及攔住宋玉昭,她已經快步往前走,趕在聲稱要和沈佑比試的那人之前站定。
既不是商量,也不是詢問,沈佑沒有拒絕的機會,那人也不好再強行上前,隻好退到一旁看着。
見是宋玉昭上了場,底下的将士一下子就來了興緻。
這二人膽子也太大了些,梁州軍裡誰人不知,懷遠大将軍的女兒在去了梁州軍不久就在帳中養了個小白臉,先前避着人也就罷了,可現在……
衆人的目光三三兩兩落到被宋玉昭甩在身後的謝照與身上。
可現在當着景安郡王的面,萬一傷了和氣該怎麼辦。
一邊怕殃及池魚,一邊又不想錯過這樣難得的熱鬧,交頭接耳起哄的人少了起來,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往前看,生怕錯過什麼。
“校尉,您還傷着,要不我和……”
沈佑說着,眼神瞟了瞟被她截了胡的白淨少年,心道,和她打,豈不是更沒活路了。
“無礙,”宋玉昭假裝沒看到他源源不斷向自己遞過來的眼神,隻雙腿側開站穩身子,“我就站在這裡,你攻,我守。”
言外之意:讓他兩條腿。
一個是從戰場摸爬滾打出來的,一個是初入軍營的新兵,再加上這麼多年人人默認的男女之間天然的力量懸殊,如今這樣看起來倒也不算是宋玉昭欺負人。
她輕輕挑了挑眉,示意沈佑出招。
既然沒有給他拒絕的權利,沈佑站在原地稍一思忖,知道再這麼拖延下去也并沒有什麼意義,一邊在腦中猜測她下一步動作,一邊試探着進攻。
他先前隻在雍州第一次見她時與她交過手,如今已經将當時的情景忘記得差不多了,隻記得他根本沒有反抗之力,之後再見,雖一直随她在軍中,但也知道前幾日守城戰才算是真正見過她的身手。
還可惜他那時自顧不暇,十分慌亂,倒也沒能好好觀察,匆匆忙忙掃過她的身影,隻記得她出劍很準,動作利落幹脆,劍下不留活口,招招都是直奔性命而去。
想到這裡的時候,沈佑才将将探出一直拳,卻被她一側身便多了過去,二人視線交錯時不過短短一瞬的對視,他心中便一陣不妙,連忙要退,卻隻覺得上臂一緊,暴露在她面前的半邊身子已被她鉗制住。
而眼前之人仍牢牢站在地上,兩腿絲毫未動,甚至面上神情都未有太大波動,一隻手便輕松将人捉住。
“校尉,”沈佑掙了掙,不僅沒能掙脫,還覺得被她抓住的地方更疼了,忍不住倒吸一口氣,“嘶——”
看不出來,但不難猜到:她手勁很大。
沈佑疼得龇牙咧嘴,在心中默默補又道,真的很大。
下一刻,一直在腹诽她為何還不放手的沈佑就被她拎着往後一甩,他一連踉跄好幾步,這邊終于穩住身子,那邊便聽一道不含情緒的聲音響起。
“出招前下盤不夠穩,出拳太慢,上肢無力,再來。”
此話一出,有些混在人群中的懷遠軍頓時反應過來,這不是先前在幽州時,小将軍慣會用來挑選軍中能人的法子嗎?
将一衆不了解實力和底細的士兵找個由頭聚在一句,之後再想辦法挑選,而這當衆比試便是最好的理由和方法。
軍中作戰,講的不僅是有幾分武力,更要看人的品性以及身處險境的選擇。
可她不是向來隻在篩選過一輪的人中再随緣撿上乘者指點嗎?如今這意思,也就是小将軍看上了他在某方面的能力,所以才會願意親自指點?
這想法一出現在腦海,看向沈佑的目光中頓時少了些輕視,多了幾分打量和審視的意味。
小将軍既然肯借着比試的由頭親自指點他,那他定是有過人之處的。
剛緩過神來的沈佑好不容易站定,殊不知在這些圍觀的懷遠軍将士心中,他什麼都沒做還一直被打都成了“有過人之處”了。
他皺着眉頭在原地默了默,好一會兒才重新調整攻勢。
就站在他前方三五步的宋玉昭面上不顯,也耐心看着他煞有介事地準備一番,像是真有什麼招式在後面等着她似的,心中倒隐隐有些期待。
其實她第一次見到他就知道這人在打架一事上沒什麼本事,之後這種猜測也多次被證實,按照她的性子,原本是不會期望他能有什麼長進的,可今日曲詠偶然鬧這麼一出,倒是提醒她了。
作為她手底下的人,他一直這麼沒用是要被人笑話的,笑話他不要緊,要緊的事她也得跟着丢人。
就算是一攤爛泥,至少也得試着往牆上扶一扶,等确保扶不起來了再罷休吧?
而且……
宋玉昭目光落在再次攻過來的沈佑身上,眼底帶着幾分志在必得。
她就不信還有她宋玉昭都扶不上牆的爛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