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霄雨霁,夕陽金色的腳踏上了顔言酸痛的膝蓋。
他有些失神。窗前不遠的梧桐樹上,依舊在點點滴滴。
“累了?”不滿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先生。”他連忙收斂心神。
“罰你的時候還走神?嗯?”沈桓的語氣溫柔,手卻撫上他潮濕的後頸,“擅離職守、自作主張,數罪并罰,不該嗎?”
人被提起來片刻,随後又微微下壓,停在跪直和跪坐之間一個最為費力的高度。血液點燃神經,片刻後指尖傳來了一陣顫抖,沈桓這才滿意地笑了:“别說話,别動。”
四個小時了,顔言此刻不得已咬牙屏了一口氣,額角的汗便沿着臉頰流了下來。
可沈桓喜歡這樣,看着顔言狼狽不堪,也不得不執行他的命令。
這份“不得不”裡面是從小精心培養的服從和恐懼,是用無數道鮮血和苦難打造的枷鎖和權威。沈桓樂于頻繁檢驗馴化的成果,不介意給枷鎖新上一層記憶深刻的精油。
“你從哪裡學會了這些花招,還對我花言巧語?”沈桓挑了挑眉,“救了人,不去看看,人到底怎麼樣了?”
顔言擡眸,裡面藏着無限委屈。這表情着實讓沈桓心情大好。
沈桓用手指點他的喉結:“允許你說話。”
“再過半月就是兩年一度的‘骨幹例會’,先生即使不滿他經營不善,也不必在此時計較,”顔言故意帶了些鼻音,“何況先生若真想計較,又怎會如此輕拿輕放?我不過是遞給您一個台階。”
“輕拿輕放?”沈桓調侃,“昀兒對你也算關照,你倒是涼薄。”
顔言不答,有關于沈昀的一切,他都要避嫌,隻能鄭重道:“先生,我想念您,想回到您的身邊。”
“哦?”沈桓不以為然,“既然想念,為什麼現在才說?”
“我近日才明白,先生從前對我,不過是‘愛之深,責之切’罷了。”
沈桓微怔。
顔言索性直起身體,握了沈桓的手:“先生每次罰我,痛也不亞于我,不是嗎?”
沈桓沒說話,冷淡地看着他墨染的眼睛從激動到疑惑,再到失望,最後蒙上了令人憐愛的憂傷的潮濕。
“先生,我說的不對嗎?”
沈桓輕輕歎了口氣,覺得自己大概的确是上了年紀。有時候他也弄不清自己究竟是通過這雙眼睛看相伴的孩童,還是看歲月的故人。
他撫上那雙眉眼,輕聲道:“阿言,如果你早這麼想,就好了。”
“師傅快看,紫氣東來!”一個少年等在遠處,略感無聊,捅了捅身旁年長的那位,指向夕陽遠處的煙霞。
“别胡說,老實等着。”年長的若有所思,望向前方的門。
人影攢動。顔言出來,身後跟了周叔。
“周叔不必再送了。”顔言回身,依舊十分恭敬。
“回來就好。”周以方的眉心罕見地少了幾分嚴厲。
“先生的囑咐,我始終記在心裡。”
“先生知道。”周以方欣慰地點了點頭,“去吧。”
衆人面面相觑。當初顔言被派到沈昀身邊時,有多少人以為顔言失寵,大好機會在曲玉來這邊,明裡暗裡開始動作,不過一個下午,形勢便反轉了。
顔言一步步走下台階,每一步都如移山劈海,直到人群中露出一個一動不動的曲玉來。
“呦,來哥。”顔言粲然一笑,衆人心頭一緊,要知道這位笑的時候才是活閻王。
顔言說得親昵:“久等了,有事找我?”
曲玉來倒是臉色如常:“無事,意料之中。”
兩人再次雙肩交錯,這一次誰也沒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