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言不由自主退了半步,目光卻在沈昀的臉上、胸口逡巡了一圈。
不過幾天不見,沈昀傷還沒好,神韻卻更勝從前了。
顔言心中有些拿不準,當時冒險取了鑰匙,到底是對是錯?他一意孤行,又該如何面對沈昀的一腔赤誠?
緩步間,耀目的燈光爬上他面無表情的臉:“昀少。”
“坐。”沈昀将臉隐入昏暗,看不清情緒,腦海裡卻浮現出簡弘亦問的話。
“老闆,您不是都知道他就是您當年那位······”簡弘亦咬了一下舌頭,“心上人嗎?”
“他用心良苦,不肯說出真相,不過是怕我沖動胡來。我既然懂他,又怎能不成全他一片苦心?”沈昀悶了一口酒,心道,“傻子。”
顔言挑了離沈昀不遠不近的地方,站定。
他藏了私心,選的位置微微靠後,能将沈昀盡收于眼,而跟随他的人,也礙不了沈昀的眼睛。果然,前方隐隐傳來一陣藥香。
他聞着,莫名就心安了一些。
冤家路窄。兩人都沒開口,時空似乎凝滞了。
“唐文呢?”片刻後沈昀懶懶地,對周圍氣氛似無所感,“繼續。”說着,随手拿起一杯酒。
酒杯沒能拿起來。
顔言擡手壓住了,輕聲道:“昀少,該回了。”
沈昀似乎帶了幾分醉意,他邪邪一笑,捏了對方的手腕:“誰家的千金姑娘,長這麼白?”
顔言的喉頭微動:“昀少,你醉了。”他頓了頓,“我是顔言。”
“哦,原來是顔言。”沈昀迷離的目光似乎清醒了些,不退反進,将人猛地拉近,語氣玩味,“玩我有意思嗎?”
周圍竊竊私語起來。對于沈先生這位親信,其首鼠兩端、忘恩負義的作風,衆人也有所耳聞。
“言哥。”身後的人立刻上來示意。
顔言搖手,依舊躬着身:“昀少多慮了,先生請您回去商議要事。”
“要事?”四目相對,顔言眼中有些遲疑,沈昀便放開手,向後靠去,“什麼要事需要你來?”
唐文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上前來圓場:“顔先生,先生有什麼囑咐?不如跟我說,昀少這是醉了。”
“唐先生,我來是為沈家内務,這裡有你什麼事?”顔言立刻直起身,毫不領情。
“顔言,”唐甯挺身維護唐文,“我們當家的也是好意······”
顔言冷笑:“你什麼身份?聖豪這麼沒規矩,這輪得到你說話?”
拳場内的氛圍瞬間降到了冰點,簡弘亦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噴嚏。
“先生。”周以方走入房間,看到沈桓在逗弄籠子裡的金絲雀。
“回來了?”沈桓聚精會神,沒有擡頭。
“還沒有。”周以方答。
一隻貓輕巧地跳上梧桐,朝沈桓所在的窗子瞥了一眼,為沈桓的目光所震懾,炸起毛匆忙溜走了。
“天堂一事重大,先生有何打算?”周以方猶豫片刻,“顔言他······”
“以方,你熬過鷹嗎?”沈桓打斷了他。
“沒有,先生。”周以方如實回答,“不過略有耳聞。”
“說說看?”
周以方回憶了一下:“我聽說,是将鷹捉回來後,人與鷹對峙,鷹日夜不眠,最後意志被熬垮了,吃了人手中的肉,就是被徹底馴服了。”
沈桓搖頭:“人人都以為這就是熬鷹,但實際上,一味地熬隻會讓鷹更加明白,它活下去所需要的是什麼。這時鷹忠于的不過是人手中的肉,而不是給他肉的那個人,若換成其他人給它這塊肉,它便會忠于其他人,又有什麼意義?”
沈桓丢了手中的鳥食。這隻金絲雀不肯叫,也不肯吃東西,神情陰郁,羽毛也失去了當初的色澤。
周以方看在眼裡,沒敢接話。
“熬鷹,”沈桓說了下去,“就該在他最難熬的時候給些甜頭,再漫無目的地熬下去,如此反複,它才會明白,它活下去靠的根本不是那塊肉,而是眼前的這個人,是生、是死、是好、是壞,不過是主人的一句話罷了。”
沈昀到底是被帶走了。
“看出來跟着他的都是什麼人了麼?”唐文看着車輛遠去的方向,心中莫名不安。
“前後都是‘白’的人。”唐甯答得嚴肅,“沈桓防他要比防沈昀更甚,也開始懷疑我了。”
唐文微微歎氣:“有把握嗎?你要不要先撤?”
唐甯向前看去:“船早就上了,後悔可來不及了。”
“怎麼還動手了?”顔言進門後,沈桓看了他一眼,不經意地問。
“昀少醉了,不太願意回來。兄弟們覺得我言語間受了冒犯,一時急了,不得已控了下場。”顔言回得巧妙,即便身後沒有一個是他過命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