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遊走了出來,帶傷的臉上有一絲憔悴。
“楚遊,講給他聽。”
“是,”楚遊點點頭,“我按照顔言的安排,下車後一路徑直向西,在無垢園深處,有一道荊棘花牆,我一直守在那裡。而你卻沿着他的記号一路向北,落入了圈套。然後你就知道了,偷梁換柱,這個法子,我們一直在用。”
“他知道我了解他,一定會反其道而行之,追查記号······”曲玉來思索間不解,“但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怎麼有時間在北面布置這個局,引我上當?”
“因為,”楚遊面露痛惜,輕聲道,“這原本是他自己離開沈園的計劃。”
“我就說他狼子野心,”曲玉來震驚了一瞬,随即恍然大悟,“他知道時機不對逃不走,我也一定會發現記号,便一路帶着你向東開,我一定會追上他,所以丢下你,自己繼續引人向東······”
簡弘亦的表情難得有些凝重。
“顔言啊,你真是用心良苦,全都算計到了!”曲玉來笑出了眼淚,盯住沈昀,“可你如此冒險以身入局,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嘶——”一枚子彈敲透了曲玉來的肩胛骨。
槍口緩緩移向腿骨,沈昀面無表情:“明白了,就回答我的問題。”
“怪就怪他就是從來沒長進。”曲玉來冷笑,頂着一頭冷汗,格外大度地分享心得,“他一向如此,看着在乎的人受傷、疼痛、苦惱、狼狽,就滿腔怒火無處釋放,明知道不應該,可就是放不下。上一次你不過是罰跪,他就敢跟我翻臉動手,更何況楚遊是楚鸢的弟弟!”
“呵,我賭他下不去手,這裡面必有貓膩——沒想到啊,陰差陽錯,竟然還賭對了!”
這個措手不及竟然是個烏龍,沈昀身邊的人面面相觑。
曲玉來翻了翻眼角,笑得邪惡:“昀少,您是出來了,可顔言現在哪裡呢?”
夜深了,月上梧桐。
無垢園院落層疊的深處,唐甯輕車熟路地翻了進來,落地時連個響聲都沒有。
“唐甯,真是好久不見。”傅沉香從黑暗中起身,拍了拍灰,“我等你多時了。”
唐甯全身一緊,起手準備:“顔言在哪?”
“你覺得自己能從我手裡帶走他嗎?”傅沉香甚至沒有回頭。
唐甯微微蹙眉:“成與不成,總要試一試。”
傅沉香仰頭看着月光:“前輩,楚遊已經逃走了吧,應該是在崔紅英那裡。”
“你喝酒了?”唐甯感到十分微妙,“‘白’認識你的那天起,你從沒喝過酒。”
“那又怎樣呢?前輩,”傅沉香又灌了一口酒,“喬叔已死,唐文未動,能圍殺曲玉來的隻可能是崔家人,再派一個高手壓陣,是吧——曾經的邵甯,模仿大師‘邵千面’,”他轉過身,“天堂最後的引渡人。”
唐甯瞳孔一縮,手中的刀握得更緊:“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這些天我奉命查找‘天堂’有關的線索,每到關鍵處就會斷掉,‘白’尚且舉步維艱,唐遲竟然能輕而易舉,拿到‘天堂’的鑰匙,除非有人有意透露給他。”傅沉香冷哼一聲,“‘天堂’一座孤島,何以布置天羅地網,四處籠絡和維護漂泊在外的邵家勢力,原來是有野草般的‘引渡人’,真是防不勝防。”
他頓了頓,見唐甯默認了,便說了下去:“我沒記錯,十七年前邵氏被滅的時候,你就已是‘白’了。但我不明白,‘白’是由先生一手建立的,怎麼會有邵氏子弟?”
“因為‘白’最先投資和設計的人,是邵光。”唐甯搖頭,拳頭握得發響,“當年邵光為了兩族大局一心求和,邀請沈桓赴宴,誰想沈桓是條毒蛇,反倒借機血洗了邵氏的核心,我因善于僞裝僥幸逃過一劫,後來被派到唐遲身邊。從此世上再無邵甯,隻有唐甯。”
“傳說中,曼珠沙華可以通往彼岸,見到想見的人。這些故事還真是亂人耳目。”酒不醉人人自醉,傅沉香輕聲說道,“卧底十五年,若我猜的沒錯,顔言就是你要引渡的人,他才是通往‘天堂’的鑰匙。”
“沒錯。他是一直被沈桓控制在身邊,我潛伏在唐家,這些年始終沒有機會引渡他,”唐甯放下心中的不祥,振作精神,“今天我一定要救他出去,顔言在哪?”
“這位邵大叔,話已經說到這裡了,您還不明白嗎?他死了。”傅沉香搖頭,在月光下綻放一個無所謂的笑,“受那麼重的刑傷,他在我的手上,死絕了。”
唐甯幾乎不能站立,片刻後理性回歸:
“不對,他是夫人的兒子,‘天堂’尚在,沈桓不會輕易讓他死。”
“你在說什麼?”他不置可否,腦海中浮現出楚鸢最後的回眸,“我隻負責讓他開口,其餘的,我可管不着。”
“畜生!”唐甯驟然暴起,直奔傅沉香的命門,“他曾經救過你的命!”唐甯朝他怒吼,額頭上青筋畢現。
“十六歲那年,如果不是為了救你,他不會被曲玉來坑害,落入絕境。”
“那又如何!”傅沉香冷笑,“我是‘白’,隻效忠于該效忠的人。”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唐甯的刀已經徹底失去章法。
“笑話,”傅沉香退得輕松,眼看着唐甯步伐踉跄、力所不及,他用掌心引燃了周圍的樹叢,一朵帶血的曼珠沙華墜了出來。
“‘粉黛’什麼時候可以留全屍?你來晚了,他已化為灰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