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現實往往事與願違。無垢園似乎有一道銅牆鐵壁,不僅将沈家與普通人的生活決然隔開,也将沈桓進去的路堵得嚴實。
沈母對他的期待,生活的重壓,沈家的冷漠,一樁樁、一件件,沈桓的話越來越少,心中的戾氣也越積越多,很多時候,心中唯一吊着的那點清明,便是齊顔。
隻是随着他的沉默,齊顔的話也漸漸少了。
直到這一天,他再次拖着疲憊的腳步回來,在老巷裡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乖乖把錢拿出來,老子可以饒你不死。”
是一個青年。他的臉又黑又土,穿着麻布衣服、胳膊肘還帶着補丁,隻有一個人——正中老郭等人的下懷。
青年很無奈,似乎也不是很怕:“你看我,像有錢的樣兒嗎?”他掏了掏漏洞的褲兜。
老郭把人拉起來,看了看他的指甲縫,跟他說:“别扯淡,你指甲縫都帶着錢味兒。”
青年驚訝地問:“為什麼?”
“太幹淨。”老郭甚至帶了些炫耀,“你看我的。”
那人還真就探頭看了過去,老郭一拳就打到了他那秀挺的鼻梁上。
“媽的,不給錢,就給老子打死!”老郭兇厲地說。
一路尾随在後的沈桓沖了出來,上去便和老郭等人扭打在了一起,此時的沈桓已不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很快新仇舊恨一起清算。
齊顔趕到時,沈桓正将老郭按在地上,拳拳到肉,地上的人滿臉是血。
“桓哥!”
沈桓的眼紅得像地獄裡的惡鬼。
“别打了,桓哥。”齊顔連忙抱住沈桓,轉頭對老郭罵道,“沒有記性,還不快滾。”
老郭踉踉跄跄地起來,退了半步,啐了一口:“他媽的,算老子倒黴。”随即被人扶着,左搖右晃地跑了。
“你沒事吧?”齊顔轉身扶起了那名青年。
“姑娘,你叫什麼名字?”青年開口問道。
“我叫齊顔。”齊顔驚魂未定,“你還好吧?”
“齊姑娘,不必擔心,已經沒事了。”青年站直後伸出手,轉而打量沈桓,“這位兄弟,也多謝你仗義出手,萍水相逢,交個朋友吧。”
沈桓垂眸打量這個青年修長的手,将手握了過去:“沈桓,沈家的沈,木字旁的桓。”
“我叫邵光。”
那一刻,沈桓看到了久違的希望。
二十年後,已經稍顯荒蕪的天堂島。
海風和煦,陽光透過窗扉照在顔言身上,白十六一行人護着他,過了兩天一夜,終于到了天堂島上。他高燒才退、剛剛蘇醒,整個人帶着九死一生、大病初愈後的虛弱,聽着床頭的長者講故事。
長者是邵光從前身邊的下屬,邵家的老仆人。
“孩子,你的父親邵光,嫡系排行老三,性子外熱内冷,認準的道理三頭牛都拉不回來,看着卻是溫潤如玉,搭配上一幅光鮮的好皮囊,天生地讨人歡心。”
“他去J城貧民區,一是要曆練自己,二則是因為那裡有邵家賬面下的生意往來,他要查個清楚,誓要改變那裡的情況。他特地囑咐我們,不能出手,幾次驚險時分我們隻能遠遠看着,誰也沒想到竟然遇上了這麼兩個冤家。”
邵光在齊顔家裡洗完臉,擡起頭的那一瞬間,沈桓緊緊看過去,三分是警惕,七分是興奮。
興奮是因為這張臉,正是如日中天的邵家三公子。
警惕則是因為,這張白皙俊朗的臉落到了齊顔的眼裡,帶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豔。
僞裝掉了,邵光頗有些不好意思,他捏了捏被打腫的鼻梁,随手卷了兩卷衛生紙堵進了滴血的鼻孔,收拾利落後坦然道:“齊姑娘,這次真是要多謝你們的幫助。”
老郭說的沒錯,這人一看就不是貧民窟的。
“邵兄,若是不介意,你今晚就住在我這邊吧,就在對門。”沈桓不動聲色地問,“你遠道而來,想了解什麼,可以與我暢談。”
“這······”邵光沒多想,“你那裡方便的話······”
“不用,”齊顔連忙道,“沈姨那邊需要靜養,而且我家大一些,還有個露台,你不如先住在這裡,家裡晚上的飯都做好了,阿爸晚上回來,桓哥也在這邊吃。”
“既然如此,那我就卻之不恭了,”邵光看着齊顔的雙眼,笑道。
“家裡很久沒熱鬧過了,就這麼定了。”齊顔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