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豐還要再說些什麼,秦懷玉卻搖了搖頭,一錘定音:“好了,該做事的做事,該休息的休息。就算今天來不了幾個賓客,宴會也是不能出一點差池的。”
“萬一出了亂子……”秦懷玉擡眸,鷹一樣銳利的眼睛輕輕掃過,衆人戰戰兢兢地低下頭,“家法處置。”
“是!”離她最近的梁豐跟着這響亮的回答一顫。
拍闆決定了一樁大事,秦懷玉拾階而上。蘭茵因領了命,隻朝她一躬,便帶着兩個丫頭,匆匆越過了偏門。餘下的少年亦散開,從小門去了。徒留施芸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秦懷玉走了兩步,方才想起她來。一回首,正好對上她望過來的眼睛。俨然如她去歲秋獵時,在紫荊山頭遇到的那頭矮鹿。一對眸子清明透亮,水晶似的,映着山間青黃的林木。見到人騎着馬來捉,也不跑,反而好奇地伸着脖子看。天真爛漫,又乖又笨,一點也察覺不到接下來要發生的危險……
同秦懷玉的四目相對,算不上猝不及防。施芸深知這個時候不能再露怯,要表現出不知者的無畏和茫然來。于是,她就靜靜地站在那兒,任由秦懷玉打量。眼睛卻靈活的轉了一圈,然後才重新撞進對方如淵如潭的招子裡。
“……”施芸在心裡數着,到十的時候,遲鈍地垂下眼。
纖秀的眉,柔和的眸,白皙的膚,苗條的身。比起秦家人的高挑健壯,她實在是小巧細瘦了些。到底還是窮鄉僻壤裡長大的姑娘,缺乏大家閨秀的端莊。那樣直白的目光,處處透露着自然和野性,有種未經禮義廉恥馴化的天性美。
不……
斜晖脈脈水悠悠,是那叫人眼睛跟着濕漉漉的人,本身就足夠漂亮。
“娘子。”秦懷玉正愁沒留個伶俐的丫鬟來領了施芸去,流盈就到了。施芸擡眼去瞧,見是一個模樣周正纖秀的姑娘,穿着銀紅繡羅襦,下圍湖藍的旋裙。
她神态沉靜,聲音清脆:“小的估摸着娘子也該回府了,就打算出來迎一迎。路上遇到蘭茵,這才知道您已經回來了。”
“您愛吃的早膳已經預備了,在竈台上溫着呢。熱水也有,随時可以沐浴。”
秦懷玉點了點頭:“辛苦你了,來得正好。你帶施娘子回瑤光軒用餐、洗漱、休息,等蘭茵取回嫁衣、請來繡娘,再幫着試衣。”
流盈臉上的笑一滞:“是……”
“不過,施娘子歇在哪兒呢?”
秦家不缺房間,她的瑤光軒也有空屋。今天注定多事,施芸最多小憩片刻,随便在哪兒都能湊合。自己的床,還是不要輕易讓了,也沒那個必要。
秦懷玉這樣想着,迅速做出安排:“西廂房不是一直空着?”
“你再找人打掃一遍,鋪襦設香。沐浴就在我的淨室,不用挪了。”
府中,主子們院裡的廂房一直有人打掃,以備來客下榻。即便秦懷金、秦懷玉都各忙各的,鮮少着家,也不怎麼帶知交回來。所以,要收拾出一間能住的客房不怎麼費工夫。
栖遲軒的廂房住滿了請來的大夫,福熙堂的廂房早改成了庫房。考慮到今天辦事,人多眼雜,施芸又有新娘子的身份在,還是安排到自己的院子比較穩妥……
“是。”流盈斂了笑,去扶階下呆頭鵝似的女子,态度恭順,“娘子請跟我來。”
施芸未動,而是直勾勾地盯着秦懷玉。
秦懷玉輕輕颔首:“随她去吧,有什麼事,吩咐她們就行。我也在府上,可打發人來尋。”
“嗯……”施芸這才借了流盈的力,忍着大腿兩側的難受,一腳輕一腳重的離開。
秦懷玉看見她這種走路姿勢,哪裡還不明白?八成是頭一回騎馬,磨到了大腿内側。将近兩個時辰呢,又在細皮嫩肉的地方,估計得破皮……
思及此,秦懷玉叫住了流盈:“等等……”
“娘子還有何吩咐?”流盈停了下來,施芸也跟着回頭。
“我房間裡消腫止疼的膏藥,記得找出一盒來,送給施娘子擦擦。還有孫姊前些日子送的袪痕膠,也一并尋給她用。”
流盈聞言訝然,卻是不敢多問,隻點了點頭:“小的明白。娘子要是沒有别的吩咐,我們這便去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