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的男子,認為娶妻回去,給對方口飯吃,就算不錯了。至于傳宗接代、操持家務什麼的,在那群人眼裡,則是成了親後的女人的本分。上進心,他們也是沒有的。一來家底薄,難以托舉;二來見識淺,友盡白丁。
但今晚,見過洛楹的侄子,施芸改主意了。一個人的容貌身材,也很重要。就算抛開他扁平的五官和肥胖的身軀不談,這滿屋香氣蓋不住的臭味兒,也令人作嘔。明明面相看起來挺富貴的,周身卻散發着刺鼻的味道。
莫非,這就是文人墨客所說的“銅臭”?
洛弢輕輕一擠,眼淚就嘩嘩地流。見他哭了出來,洛楹剛生出的那點疑心,頃刻煙消雲散。受“情真意切”的侄子觸動,她的眼睛也逐漸濕潤。王萍連忙遞上一方幹淨的帕子,而後低下頭,跟着開始抽噎。
聽見動靜的施芸:“……”
所以,她要跟着一起哭嗎?
正猶豫要不要狠下心,擰一把自己的大腿根,洛楹就發話了。比起光打雷不下雨的王萍和媲美劉皇叔大江山的洛弢,這位生母才是對秦懷金真情實感的。雙眼通紅,嗓音嘶啞,卻仍在為了兒子的後事操心。
“看在兄妹倆的面子上,我暫時認下你這個兒媳婦。有些規矩,從前沒人教你,不會也就算了。但你現在,既入了我秦家大門,就必須提上日程。”
“眼下以大郎喪事為要,你要做的也簡單。每日卯初起子末歇,抱着牌匾去靈堂前跪着就好。”
“另外,我在喚你來之前,遣人問過懷玉。她回說,栖遲軒已經收拾好了。你是懷金的未亡人,自然要搬回他的院子裡住。”
擡頭,又打量了兩眼身無長物的施芸,洛楹哀恸道:“沒有守寡的嫂子,一直宿在丈夫親妹妹那兒的道理。依我看,你今晚就搬去栖遲軒睡。”
“是……”施芸欠身應下,心中惴惴不安。
雖說她名義上的丈夫,已經整理好遺容,被人換上壽衣擡進了棺材,正擺在靈堂裡。可秦家的靈堂,就設在栖遲軒南邊,緊挨着祠堂。
施芸聽翠霞說過一嘴,知道那一片兒都陰恻恻的。有盤虬卧龍的老樹,枝葉森森,幾乎遮住所有的陽光。夜深人靜時,常傳出野貓和烏鵲尖銳凄厲的叫聲。就算輪值到那兒的倒黴蛋,也隻在替換貢品和香火的時辰逗留須臾,絕不久滞。
畢竟,活人大都不喜歡跟死人打交道。
“其他規矩,等大郎下葬後,我再請人教你。今兒就算了,不知者無罪,不過明日可不能再懈怠。我乏了,王萍,你去安排……”
王萍俯首應是,領着施芸出了。
強打起精神說了這麼些話,洛楹愈發覺得嗓子疼,像是有根針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來回滾動,紮刺着軟肉。見施芸跟着王萍離開,她也打發侄子道:“難為你陪姑姑半天,天色已晚,回去休息吧……”
洛弢大喜,好容易忍住,沒咧開嘴。擦了擦眼淚,他依依不舍地同洛楹道别:“那我明日再來陪您,您早些休息。侄兒這就告退了,姑姑安枕。”
說罷,他欠了欠身,扭着肥胖地身軀離開。
候在外頭的書童元寶,見自家郎君出了福熙堂的大門,就把眼睛笑沒了,不由納悶,低低道:“郎君,您這是?小心被人瞧見……”
“你小子,瞧見方才和王嬷嬷過去的美人了嗎?”一想起施芸,洛弢就渾身發熱。他拍了拍元寶的肩,忍不住嘿嘿兩聲:“若是能和她做一夜露水夫妻,便是事後千刀萬剮,也值了!”
“那臉蛋,那身材,啧啧……”
元寶聽他這話,也是後悔不疊,頓足道:“忒不走運!我剛才如廁去了,連美人半根毛也沒瞧着!”
“沒事,”洛弢想入非非,“姑姑忘了,我留宿府上,一向是住在栖遲軒東廂的。她卻讓這小娘子,今晚從表妹那搬出來,回表哥房間睡。”
“哈哈,你說,這豈不是,天助我也?”
瞅着四下無人,這眉清目秀書童也不演了,兩眼放光,搓着手,興奮道:“到底是郎君福厚,小的也能跟着沾點光。不奢求能嘗到滋味,隻要能,嘿嘿,能開開眼就好。”
“呸!”洛弢一邊笑,一邊拿着食指晃他,色咪咪道,“無恥的下流胚子,怕不是想開馬眼?”
書童笑嘻嘻地握上他粗短的手:“整日裡瞧郎君吃肉,小的也想嘗一口葷……”
“怕是沒有二兩肉吧?”
“那肯定不如郎君,小的現在,可是連個響屁都放不出來。”
這個馬屁算是拍到點子上了,洛弢洋洋得意,想擡腳輕踹書童的臀,卻輸在不夠靈活,隻蹭到了他的小腿肚子。但這不妨礙元寶逢迎他,抱住他的胳膊道:“求您了,爺!”
“放心,爺什麼時候薄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