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過身繼續回房間吹半幹的頭發,腿上壓着一本英語單詞書在背。
手機發出叮咚一聲響。
昏暗的房間裡,屏幕燈光霎時間亮起一條訊息,是薛鈴給她發來的一條遊戲邀請。
薛鈴就是她在以前學校的好朋友,也是轉來蓮都以後,唯一還和她保持聯系的好朋友。
俞晚想了想,還是拒絕了她的要求。
過了一會,薛鈴的語音電話彈了過來。
電話接通的那一秒,薛鈴清脆的聲音随着話筒傳進來。
她故意裝出一副非常生氣的語氣質問:“俞晚!你為什麼不和我打遊戲?”
“你是不是在學校裡有新的好朋友了?”
“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她裝模作樣要哭起來。
俞晚自然聽出來她故意的語氣,甚至能想到手機另一面她誇張的神情。
“哪有,我在學校裡沒有新朋友。”
薛鈴問:“你們今晚不是放假嗎?”
俞晚說:“是啊,但是我學習太差了,一直跟不上他們的進度,我今天晚上準備把前面内容都複習一遍來着。”
“不好意思啊鈴鈴,來了這邊我才發現之前學的有多糟糕。”
“不是吧,你好歹也在咱們班級算中等偏上吧,來蓮都這麼慘?不過也是哈,蓮都一中在全省那是出了名的重點高中,尖子生一大把,你進去肯定會吃力。”
薛鈴說着也歎了口氣:“真羨慕你,聽說蓮都一中的一本率能達百分之九十,不像我們學校,每年考上一本的人數手指頭都能數過來。”
“我媽說我今年要是考不上本科就把我扔毛坦廠複讀去,天啊,我是真的一點都不想學習。”
俞晚問:“要不要我把我們的練習資料發給你寫?”
薛鈴一拍掌心:“那可太好了,一中的絕密資料啊。”
不過她很快又分外憂愁地說:“不過你們一中的難度,大部分題目我應該也看不懂吧?”
“你有不會的可以問我……”俞晚有點心虛地說,“不過,我也可能不會。”
“實在不行,我幫你去問許清頌,反正我和他綁定了學習互助小組。”
說到許清頌,薛鈴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
她聞到了濃濃八卦的味道,沒辦法,誰讓這個名字被俞晚提到的頻率太高。
甚至不是高,是唯一且僅有被俞晚提起的同學名字。
薛鈴試探着問:“你和我說說許清頌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俞晚想了想說:“說不出來,我覺得我沒辦法用一個具體的詞給他下定義。”
“評價這麼高。”
薛鈴拖長尾音逗她:“晚晚,你要是有情況可千萬不要瞞着我~”
俞晚想,她能有什麼新情況。
無非就是考試又考了班級倒數第一,難道這麼丢人的新情況也要向她彙報?
正準備回應好友這句揶揄的話,頭頂的吊燈忽然滅了又閃,如此循環兩次,終于堅持不住,在一聲噼裡啪啦的電流聲中,整個房間短路。
俞晚一下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
她心裡慌了一下,失手挂斷和薛鈴的通話。
門外沒有聽見其他居民吵鬧的聲音,應該不是集體斷電。
也許隻是電表箱跳閘。
俞晚站在門口,往許清頌房間的窗戶邊望過去。
他房間靜悄悄的,沒有因為停電發出一點兒動靜,好像已經完完全全睡着一樣。
在這樣的寂靜時分,俞晚聽到了足夠熟悉的腳步聲。
她的心髒猛的揪起,那沉重的,恍若帶着濃重酒氣的腳步聲就這樣踏進了她的心裡。
帶着心髒被扼住的窒息感,俞晚顧不得黑暗,摸着牆邊走了出去。
她想,應該是俞正飛回來了。
帶着酒氣熏天的氣息,還有她所有的難堪與羞恥。
她不願意讓酒醉胡言的父親出現在許清頌的面前,像最後負隅頑抗的人,強行掩飾那一點不被人在意的羞恥心。
所以俞晚希望在俞正飛砰砰砰劇烈敲響那扇門之前,搶先為他開門。
最好能悄無聲息将他帶進房間。
這是她心裡唯一的想法,也因為逼近的腳步聲,她的動作更加急切。
黑暗讓她喪失所有的方向,俞晚急切的步伐忽得一頓,踩上石頭縫隙裡的青苔往右打滑。
驚呼聲被咽下,逼近的腳步聲,她隻來得及問一句,“是你嗎?”
含在嘴裡那個最親密又疏離的稱謂,俞晚最終還是遲疑着開口,“爸爸?”
身後倏忽傳來一聲極輕的笑,散漫的無意落下來,偏偏驚起一池的漣漪。
黑暗中,俞晚感覺一截清瘦的手臂搭住了她向後傾倒的腰身,随後是少年清冽的氣息撲上鼻尖。
她一下愣在原地。
被扶正的腰身,很快抽離的手臂,許清頌單手插着兜在她身前站定,指尖撐着太陽穴,略歪着頭,玩味地看着她笑。
“擔不起。”
黑暗裡,俞晚看不清他的神色。
一切都被籠上一層最晦暗的色彩,天是茫茫的黑,他站在她面前,也是飄渺的雲霧。
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俞晚朝他邁了一步。
許清頌擡起手,懶懶散散地止住她靠近的步伐,也止住她想要往前走的動作。
他一個人孤身往前走,不算太明亮的月亮清晖灑在他身上。
俞晚看見他發尾連着後頸那一截發着柔軟的光,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她看着這個比她沒有大幾個月的少年,腦子裡蓦然浮現出剛剛他伸出手的動作,像是下意識将她擋在身後。
她明白,這隻是出于一個男人最基本的紳士修養,但她好像還是抑制不住自己澎湃的心。
許清頌開了門,簡單探查了一下周圍的情況,沒什麼陌生人徘徊,應該是某位酒醉的鄰居回到家。
整條巷子又變得靜悄悄。
他關上門,一回頭看見俞晚還站在原地。
月光下,她緊緊捏着衣角,扇動的睫毛,連呼吸都好像在緊張。
許清頌擡頭走過去,不經意問一句,“你怕黑?”
他的聲音輕輕,像羽毛一樣勾動她。
俞晚“啊”了一聲,心跳的撲通撲通,其實很難聽清楚他在問什麼,隻是胡亂回答着。
“是……我從來沒有一個人呆過。”
聽到這話,許清頌輕輕笑了起來。
他戲谑地指了指自己道:“怎麼,我不是人嗎?”
“黑暗沒什麼可怕的。”他頓了下,掩去後半句話,隻看着她說,“至少有我在這裡。”
俞晚輕輕“嗯”了一聲。
沒人知道她說這個字的時候心潮澎湃,不,也許晚風知道,月亮也知道。
她想,她真的有一個秘密要和薛鈴共享。
那就是在今晚夜色朦胧中,她真的喜歡上一個人。
這個人的名字就叫——許清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