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女老師重重歎了口氣:“高三這麼重要的節點也能缺一個月的課,也不知道回來的時候他還能不能跟上進度。”
“也是沒辦法的事。”另一位男老師随口接道,“他家情況特殊,也是沒辦法的事。”
“我還是想不通他爸為什麼會做這樣的事,監守自盜,居然敢偷單位的物資去轉賣,自己承受不住壓力跳樓了,一點兒也不為老婆孩子考慮。”
女老師說着,猛烈地敲了敲桌子,頗有鳴不平的意思。
“爸爸死了,媽媽瘋了,那麼多冷血的親戚一點兒忙也不肯幫。”說話的人話音一轉,“你說在這種家庭下長大,會不會心理有問題啊?”
這是個尖銳而又敏感的問題,幾乎是問題被抛出來的一瞬間,問問題的人就已經自覺察覺到不妥。
于是緊閉雙唇,以沉默結束這一場對話,連同站在門外的俞晚,也被籠罩在沉默的陰霾下。
校門打開的時候,俞晚改變了原本的回家路線,她從書包裡摸出有線耳機戴上,手機裡調出導航,機械女音在耳朵裡響起,她裝作漫無目的地在這個城市裡散步,其實行進的方向很明确。
最終,俞晚在蓮都的一處派出所門口停下來。
她盯着下關街道轄區六個字,有點兒陌生地回憶,在許清頌房間裡掃到的筆記本封面是不是就是這六個字。
也許是看她一個姑娘在門外站的太久,過了會兒,保安亭裡小跑出一位穿着制服的男人,挺熱情的問她,“姑娘,你有什麼事嗎?”
“我找人。”
俞晚頓了下,忽然想起來還不知道許清頌的爸爸叫什麼名字,她心裡在這時候有點兒打退堂鼓,但不知道為什麼,最後還是鼓起勇氣問,“你們這兒有位姓許的警察嗎?”
“哪個徐?”
“他兒子叫許清頌,是我的同學。”
俞晚說這個名字的時候很緩慢,她其實不抱有什麼太大的希望,她甚至都不知道許清頌父親的名字。
她隻是想要靠近他。
出乎意料的,那男人沒有再說話,他整個人好像忽然變得警惕起來,目光從頭到腳掃了一眼俞晚,斟酌着問她,“你有什麼事嗎?”
恰好,派出所的大門被打開,一輛警車緩緩駛入。
保安連忙上前招呼,車窗搖下的一瞬間,他說了句,“好像是小許的同學。”
車門一瞬間被打開,搖下的車窗,男人走下來不經意和她對視的眼眸,俞晚歪了下頭,不自覺打量着他。
有人和她介紹,這是楊警官,和許清頌的父親當年是同事。
俞晚乖乖喊了聲:“叔叔好。”
楊警官看着她,慢慢彎下腰來,用平視的目光對她說,“你是小許的同學?他最近過的好不好?生活上還有困難嗎?班級裡的那群同學還欺負他嗎?”
他一連問了好多個問題,熱情的讓俞晚有些招架不住。
她抿了抿唇,心想自己和許清頌也不過是相逢半年的新朋友,她對他的認知一點兒也不多,隻不過最簡單的境況還是可以說一說。
楊警官卻滔滔不絕說了許多過去的事,到後來,他情緒變得激動起來,身邊的隊友幾次猛咳,止住了他下面要說的話。
俞晚仰起頭努力看清他的面容,這是一張正值壯年的臉,魁梧健壯,略有疲意,戴的方方正正的警帽壓住粗黑的眉毛,不笑的時候顯得有些過分的嚴肅,恰似一位父親。
如果許清頌的父親沒有去世,應該也像現在這個樣子。
談到許清頌名字的時候,楊警官有點兒感慨地說, “清頌,輕松,當年他爸爸挑挑揀揀好幾個名字,還是我拍手定了這個,孩子嘛,承歡父母膝下,享一世輕松惬意即可。”
不知道是否命運戲弄,許清頌這一生一點也不輕松。
俞晚心裡漸漸變得難過起來,她目光擡起來,輕緩着聲音問,“那許清頌的父親呢,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說老許啊?他是個好人……”周遭忽然猛烈地咳嗽了起來,坐在旁邊年紀大一點的警官猛的站起來,楊警官話鋒一轉,隻說,“我這兒有好些東西,麻煩你幫我一道帶給他吧。”
回去的路上,俞晚一直在想楊警官這句欲言又止的話。
她低着頭,忍不住用手機翻閱着當年的所有相關報道,隻可惜網絡時代的信息繭房,大部分的信息都是搶占噱頭的營銷号,媒體抓住一個足夠吸引人的熱點寫着相同論調的文章,就這樣,一片又一片的雪花落下,将所有的真相共同埋葬。
俞晚看的出神,全然沒注意到轉角處,忽然站在她面前的人。
許清頌懶洋洋的沐在一片金色夕陽呢,他抱着手臂,手掌恰好覆蓋在她往前走的額頭上,帶着點戲谑的聲音問道,“看什麼呢,這麼出神?”
他的聲音一下勾起俞晚心裡最隐秘的那根弦,于是她分外心虛地把手機藏進包裡,揣着一顆砰砰亂跳的心仰頭望着他。
陽光下,許清頌揉着掌心,佯裝被她撞痛的樣子開口——
“撞到了人都不關心一下?”
哪裡就撞到他了,明明是他的掌心貼住她的額頭。
被觸碰的地方有絲絲麻麻的癢意,俞晚抿住唇,很敏銳地捕捉到他的情緒。
她偏過頭看着他問:“你今天心情很好?”
許清頌說:“算是吧。”
“那我送你一份禮物吧。”俞晚再三猶豫着,還是慢吞吞地把藏在身後的帆布包拿出來遞給他。
幾乎是看到包裝的第一眼,許清頌眼神一凜。
他的聲音不自覺冷下來,後退一步,帶着審視的目光看着她。
“你去警局了?”
俞晚知道,當她拿出這份禮物的時候必然要面臨着被誤解,封閉是他的底線,被窺探也會令他警惕。
但她不願意他一直固執着關掉自己的心。
所以俞晚擡起頭,看着他分外堅定地說,“我隻是想送你一份禮物。”
“想讓你明白,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關心你,你并不總是孤零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