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知何時額頭流下冷汗,嘴邊的笑僵硬着:“林…林大人?”
林燼野将傘收起漫不經心道:“是我。”
“相爺已等候多時,林大人,請。”
“陳崃。”林燼野跟在他身後,冷不丁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陳崃後背一僵,脖頸冒冷汗心中的念頭開始瘋狂蔓延,良久他才轉過身:“林…林大人知道草民?”
“陪伴周相身邊多年的陳師爺,世人皆知你不求功名不求利祿,林某自然曉得陳師爺大名。”
林燼野的笑自他轉身後倏然變得陰恻恻,你的賬,我慢慢讨。
陳崃看似松了口氣又忽而問道:“林大人英年便能博得如此赫赫功名,敢問師從何人?”
“與我一樣不過是粗俗的鄉野之人罷了,何足挂齒?”林燼野看着周遭熟悉又陌生的府邸心中的恨意一點點加深。
廊院亭橋,花草檐角,處處都是清靜素雅,頗顯當朝右相文人墨客清廉雅緻之風。
繞過一片翠竹,不遠處花香馥郁小橋流水,陳崃看着林燼野面上透露着愕然方笑道:“原來此處是大公子的習武場,小姐喜愛花草樹木相爺便親自将此地歸于小姐用于種植奇花異草。”
林燼野笑意未達眼底便霍然消散:“難為相爺一番舐犢情深。”
遠處亭台内,隻見一人對着棋盤沉默不語。直到林燼野負手而來,他仍未擡眸隻繼續沉思。
眼前之人的容貌與十二年前未有出入,隻是眉眼間依稀添了幾分歲月留痕。
美人在骨不在皮,當初驚才絕豔的狀元郎如今風骨依舊。
隻是他于高處攪弄風雲之時,可曾想過,腳下踏的是誰的血?
“下官林燼野,參見周相。”
周崇山聽聞聲音後眼尾微沉擡眼,雙眸沉沉地打量起眼前人:“坐。”
林燼野本要直擊正題沒想到周崇山驟然和藹問道:“可會下棋?”
林燼野愕然搖頭:“不會。”
“是不會?還是不願?”周崇山眯了眯眼睛望向她。
林燼野拈起一枚通透圓潤的白子:“下官是個粗人,鮮少學棋藝,但今日願陪周相下一局。”
未過一盞茶,林燼野便被周崇山殺得片甲不留。
“不知你與蘇瀝,有何過節?”周崇山舒展開眉眼看着面前這一盤毫無章法的棋局,便好似看透了對手的心思。
林燼野搖搖頭:“從無過節。”
周崇山爽朗笑道:“林指揮使橫空出世,當街斬殺蘇瀝的人,如今又拒了刑部相助獨自接下了糧馬案…本相原以為你會是一個攪弄棋局的高手,沒想到竟當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入朝為官,自當是竭盡所能為我朝除奸佞、查難案、為陛下分憂,”林燼野端起茶盞微抿挑眉後道,“周相不也是嗎?”
周崇山忽而斂笑面色微沉:“除奸佞?曆朝曆代哪裡沒有你口中的奸臣?天子又如何不需這般奸臣!陛下要得是各方制衡,隻要不觸及天子逆麟,陛下都會視若無睹。指揮使卻要隻身破了這平靜的湖面?可想過,陛下願否?”
“相爺錯了,陛下要得是天下海晏河清是百官清廉為政,而非如今烏煙瘴氣蒙蔽天聽的朝堂。”林燼野平靜地對上老狐狸深邃狡詐的眼。
周崇山眼中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湧動:“入朝為官便是将自己置之險地,有人為權有人牟利,那你呢,為何?”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周崇山略一遲疑,嘴角勾起一抹深意:“那林指揮使便是要做純臣了。”
“周相不亦是純臣麼?”林燼野眼底透露出幾分耐人尋味。
周崇山眼中掠過一抹狠厲又很快湮滅:“自然。”
兩人沉默未語,直到周崇山狹長的眼微眯随意道:“聽說昨日指揮使将犬子押入诏獄了,敢問因何緣故啊?”
林燼野手心洇出一層薄汗,果然終于要聊到今日的正題了。
“是,北鎮撫司有監察百官之權,乃是秉公處置,”林燼野話音一轉微揚起眼角,“但,經核查周侍郎無罪,是下官太過魯莽。”
周崇山聽聞此言後面上表情仍舊毫無波瀾,招手示意不遠處的侍女端着一盞茶而來:“本相記得去歲陛下賞了一餅金山時雨,你今日來得正巧嘗嘗?”
品嘗後,果然與方才的尋常茶葉相比更是清新馥郁,唇齒留香。
林燼野冷冷腹诽道:狡詐的老狐狸,看似不在意實則護犢心切。
“爹。”